二十年前,逍遙派還沒有隱世于山林,弟子雖少,但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中以抑濁子與因?qū)ぷ幼顬槌?,江湖人稱“逍遙二子”。
天詞師兄說,二子精通逍遙所有劍法、步法和內(nèi)功心法,善水劍在他二人手中恍若一道清白月光,只見光影不見劍。抑濁子是師兄,因?qū)ぷ邮菐煹?,二人兄友弟恭,十分要好?p> 催眉插話道:“那就如曲陌與江流一般?”
大師沉吟道:“那恐怕還是不太一樣?!?p> 自然是不一樣的,抑濁子有心愛的女子,兩人成了婚,生下了一個白胖娃娃,不知是個男娃娃還是女娃娃,但小娃娃長得都差不多模樣,像一截大蓮藕,也不用分個什么男女。
因?qū)ぷ邮痔蹛蹘熜旨业男⊥尥?,尋遍四方替小娃娃尋來一塊上好的美玉,雕了個精巧小像送給他。
逍遙二子鋒芒畢露了許久,自然立仇無數(shù)。
一日,抑濁子上嵩山拜會少林長老,仇家趁機尋上門欲殺他妻小,府中奴仆設(shè)法脫身,逃去向因?qū)ぷ忧缶取?p> 因?qū)ぷ于s到,只見師兄府上已是尸橫遍地、血濺柱墻,所幸嫂嫂帶著小娃娃躲在書房一處機關(guān)密室中,才方被仇家找見,尚未遭毒手。
紅泥師妹松了松緊握的拳頭,舒展眉眼道:“好險好險,因?qū)ぷ忧拜呞s到得十分及時,既然他已趕到,想必他師兄的妻小定能平安無恙?!?p> 天詞師兄不置可否,娓娓道:“仇家一見因?qū)ぷ忧拜?,深知絕非敵手,便使了奸計,假意痛哭流涕、跪地求饒,趁因?qū)ぷ忧拜吽尚钢H,迅疾往妻小口中喂了一劑毒藥。
“他奸邪地擺出兩只小瓷瓶,告訴因?qū)ぷ忧拜呥@兩瓶藥水中有一瓶是解藥,而另一瓶是更加頑劣的毒藥。他要前輩抉擇,選對了解藥便可救下妻小,選錯了,那便……”
催眉憤然道:“那惡人十惡不赦!卑鄙無恥!因?qū)ぷ忧拜厼楹尾灰粍⒛菒喝藲⒘?,將兩瓶藥都奪過來,再細(xì)細(xì)分辨究竟哪一瓶是解藥、哪一瓶是毒藥?”
天詞師兄咬牙道:“因?qū)ぷ忧拜叺膭σ坏┏銮剩菒喝吮銜r將兩瓶藥砸碎。無論是毒藥還是解藥,灑落一地,都是不中用了?!?p> 我們四人一時無語,孤月高懸,泄下一屋冷光。風(fēng)止樹靜,窗柩不再響動,四下只聞紅泥嚶嚶的哭泣聲。
我顫聲問師兄:“因?qū)ぷ忧拜吽墒沁x錯了?”
師兄合眼道:“是,他選錯了?!?p> 因?qū)ぷ友郾牨牽粗约簬熜值钠扌∑吒[流血,痛苦地死去。
那日之后,武林中再也沒有了逍遙二子。傳說中抑濁子前輩受此重挫,精神頹疲,歸隱入山林,日夜守護(hù)妻兒墳冢。
而因?qū)ぷ?,自此下落不明,消失得干凈徹底,仿佛從未來過這個世上。
我卻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將善水劍纏上黑色皮革,藏進(jìn)漆黑劍鞘里,披上猩紅滾邊的披風(fēng),變作了古墨少主,在江湖上攪動風(fēng)云。
他在眼中掛起一幅畫卷,畫卷后是蓬勃野心還是萎靡苦痛,誰也無從知曉。
天詞冷冷對我道:“故事說完了,你該告訴我兇手究竟是誰了?!?p> “師兄,求求你,別再問了,我不知道?!?p> 天詞師兄抄起茶碗,憤然朝墻角砸去。
我蹲下身,同催眉一塊兒撿著地上的碎瓷片。
“師兄,你罵我、罰我,甚至讓師父將我趕出逍遙,一畫都無怨言。你便權(quán)當(dāng)那些人是我殺的,不用憐憫我不要心疼我,我是自作自受?!?p> 他又抄起另一只茶碗,手卻僵在空中,久久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