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退親（上）
鄉(xiāng)下的老房子幾天沒有住人，到處都是灰撲撲的，隨手一抹就是灰塵四起。蔣母知道閨女愛潔，只安排她在院子里洗抹布。壓水井剛壓上來的水還帶著霧騰騰的熱氣，手放進去，不僅不會凍手，還帶著溫?zé)岬臍庀?。端一個小凳坐著，只需要偶爾壓壓水，洗洗丟過來的抹布。就這樣輕松的活計，還生怕她累著，兩口子時不時跑出來關(guān)心關(guān)心。
張建國進來時，蔣家一家三口正在院子里忙得熱火朝天。
“建國，人來就可以了，干啥還要帶東西?！笔Y母見張建國手里提著禮品袋，邊埋怨邊招呼：“先進屋里坐坐，外面冷得很，薇薇，快去廚房把菜端出來。”堂屋的桌子上早已經(jīng)架好了一個銅火鍋，下面的炭火燒得通紅，鍋里的食材”咕嚕咕?！狈瓭L著，雞湯的香氣在空中隱隱浮動。
蔣碧薇端著一個盆從廚房走出，盆里的土豆、粉條、葉子菜，裝得滿滿的，盆子有點重，盆直往下墜。見狀，張建國趕緊放下禮品袋上前去接。蔣碧薇也不矯情，順勢把盆放在張建國手中，笑著說：“今天你算有口福，這次的底料是我阿爸的獨家秘方?！?p> 才從家里翻出來的銅火鍋，打個邊爐又方便又實惠。鍋里翻滾的是用香菇煨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土雞，四個人一人占據(jù)一方，用勺子舀上塊雞塊，湯濃味美，在隆隆冬日，那簡直是無上的享受。
湯足飯飽，張建國又搶著幫忙收拾殘羹冷炙，這次是蔣母把他按在凳子上，“建國，這里不用你收拾，你先坐下來，你蔣叔有話跟你說?！庇洲D(zhuǎn)頭趕著蔣碧薇，“薇薇，去廚房幫忙?！笔Y父要同張建國談退親的事，首先要把女兒摘出去。到時候鬧出來還可以推說是他們老兩口的意見，村里人傳閑話也是說他們夫婦兩不厚道。
蔣碧薇知道父母的意圖，她又不是那種惹了麻煩拍拍手就走，留下父母來的擦屁股的人，當(dāng)然不愿意離開。她反而拉著蔣母跟著坐下，斟酌著說：“姆媽，阿爸，事情既然是我引起的，當(dāng)然也與我有關(guān)?！笔Y母從來都拗不過蔣碧薇，爭執(zhí)一番，到底一起坐了下來。張建國過來前還想著這樁親事有轉(zhuǎn)圜之處，看到此景，心漸漸沉到谷底，想要離開，可腳像在地上生了根，怎么都抬不起來。
蔣父咳嗽幾聲，磕了嗑腳后跟的泥巴，半響，才艱難地開口道：“建國啊！是你叔叔嬸嬸對不住你，你同薇薇這樁親事就這么算了！你要打要罵俺們都認(rèn)，彩禮俺讓你嬸理出來了，等會你帶回去。”
“叔，俺哪里做得不對的，您提出來，我改！俺姆媽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說得難聽，心是好的。薇薇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平時嘴里都是夸著她的?！?p> “就是前段時間氣急了才說了幾句不好聽的，回去她就后悔了。在家里說了好幾次，就是拉不下臉來道歉。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您也知道俺姆媽的為人?！?p> “薇薇年紀(jì)小，不愿那么早成親，俺也理解，那俺們先處處，等薇薇歲數(shù)大點，俺們再成親，您看中不？”
老輩子人總有“寧拆一座廟，不毀一門親”的傳統(tǒng)想法。張建國話說到這份上，態(tài)度又誠懇，又答應(yīng)晚點成親，蔣母本來就有點不樂意退親，心又軟了。她看了看老頭子，又瞧瞧閨女，小聲地說：“要不再處處？”閨女出了那樣的事，現(xiàn)在是捂住了，指不定哪天就漏了出去，有門親事?lián)踔倸w比以后當(dāng)老姑娘強。
就知道父母狠不下心，蔣碧薇輕咳一聲，面對張建國：“你不如回家去問問嬸子，她愿意不愿意你晚成親。”他十七歲當(dāng)兵，在部隊里六年才退伍回家，翻過年就二十四了。農(nóng)村人成親都早，像他這樣二十四了還沒成親的全村就只有他一個，這還是因為他當(dāng)兵耽誤了時間。張嬸子早就急得火上房，蔣碧薇還沒穿過來前就幾次上門來要求把親事提前。
張建國如今說要等她，晚幾年成親，蔣碧薇相信這是他的肺腑之言?？沙捎H這種事不光光是兩個人的事，還牽扯到彼此的家庭。她敢肯定，他前腳出門，張嬸子后腳就會打上門來。即使張家姆媽最后屈服，兩人拖拉幾年后成親，彼此心里都會埋下根刺。一邊是老娘，一邊是媳婦，男人夾雜在兩個女人之間，再深的感情都會磨平，這又何必。
其實，蔣碧薇也知道，以上種種都是借口，根本的原因還是她不喜歡他。因為不喜歡，所以不愿意給機會去嘗試；因為不喜歡，所以不愿意委屈自己去迎合他人。
“張建國，對不起，我不是能跟你一起過日子的人，真的對不起。”蔣碧薇為難地說，感情不是買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總不能因為心軟就去委屈自己，她蔣碧薇還不是那么委曲求全的性格。
屋門“砰”的一聲巨響，張建國的姆媽怒氣沖沖地闖進來，人還未到，聲音先傳了來：“建國，你給俺住口，用得著低三下四地求他們？你把俺們張家的臉都給丟盡了。”
“姆媽，你怎么來了？”張建國愕然，姆媽不是回娘家?guī)兔θチ藛幔空f好要住到明天才回來的，怎么今天就回了，還恰好趕到蔣家來？
“你個臭小子，要不是俺提前回，還不知道你跑到這里來求來求去的？”張家姆媽捶著兒子的肩膀，恨鐵不成鋼地說。
她轉(zhuǎn)身走到蔣母的面前，手指快要戳到蔣母的臉上去，恨恨地罵道：“當(dāng)初死皮賴臉要定親的是你家，后來要死要活要退親的又是你家。要不是你蔣家，俺們家建國哪會被耽誤到現(xiàn)在？”
“兩個人年紀(jì)加起來都一百來歲了，都活到狗身上去，你們仗著建國年輕臉皮子嫩，趁俺們當(dāng)家人不在，就把他叫過來想騙他退親！呸！想要這么輕松把親退了，你們想也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