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北撫司,金絲黑袍繡著大紅魚的冷艷女子,獨自一個人走出布滿銅鉚的漆黑大門,沿著西壁的高墻穿過好幾條巷弄,最終在一處偏僻的角落,上了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
車廂中,青年持劍,一襲墨綠色的長袍,有些拘謹?shù)仡h首一笑。
顏如玉望向青年腰間的長劍,冷不丁開口問道:“為什么要殺人?”
青年局促地換了個坐姿,面色悵然道:“這難道不是師姐想要的局面嘛?”
“自作聰明?!鳖伻缬癫恍家恍?,嘲諷道,“你知不知道劉玉璞已經(jīng)在長安街上開了一回殺戒,你就不怕他查到你的頭上?”
綠袍青年病怏怏道:“查案可是你們北撫司的拿手活,再說,有你這位師姐給我保底,我相信這筆賬怎么也不會算到我的頭上來?!?p> 顏如玉惱羞成怒:“曹君安,這屎盆子你不用急著往我這里扣,我是讓你去試人,但沒有讓你殺人?!?p> 綠袍青年無辜地攤了攤手:“師姐何必動怒,我和公孫鳴的交易,除了師姐外,天下再無人知曉,況且,護城河邊,斃他的命我只出了一劍,有誰會懷疑到我的頭上……我再退一萬步說,就算有人查出什么端倪,我也不會連累到師姐你,我們可是……同門?!?p> 顏如玉神色黯然,揚起手抹過額頭一縷青絲,平靜道:“曹師弟,我不希望看到飄渺峰任何一個弟子出事。”
冷艷如冰的女司首說完這句話,悠然一嘆,伸手卷起馬車的車簾,起身挪足,輕聲提醒道:“很快就到天子山的青藤宴了,這些日子好好準備一下,最好暫時離開京都一段時間。”
光線透進車廂,綠袍青年的目光熾熱,緊緊盯著金絲黑袍下若隱若現(xiàn)的翹臀輪廓,心有不甘道:“師姐下山這么多年,總算還沒有忘了縹緲峰,可……這些世俗的利祿功名相較長生大道,終究是過眼云煙,師姐千萬不要污了道心,我看青藤宴后,師姐不妨……”
顏如玉冷冷一哼,轉(zhuǎn)身斥道:“這就不勞師弟操心了,我掌北撫司,所受的是皇命,所得的也是氣運,大家都是入世,手段不同而已?!?p> 同出一門的綠袍青年不再說話,只是望著楊柳依依的身影強行壓住心頭升起的一團邪火,不易察覺地扯了一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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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熙街上,白衣落座,劉玉璞巋然不動,李浪開門見山:“我來此間是為了給前輩解惑,更是為了給自己開脫。”
劉玉璞虛瞇起眼睛,沉默不語,只是靜待下文。
李浪繼續(xù)說道:“我看過了刑部的案卷后,特地去了一趟公孫鳴出事的河邊……很巧,那天是下了雨的,所以我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一些案卷里沒有的東西。”
看似不動如山的一宗之主心湖中頓時漣漪陣陣,于是,下意識地往前傾了傾身子。嬌俏少女在趕緊催促道:“李自在,別賣關子,快說,快說?!?p> “護城河的河堤上留下了兩條車轍印,來時和去時的方向都是京都?!崩罾松斐鍪衷诓柰肜镎戳瞬杷?,在桌面上畫了一個圈,“公孫鳴的尸身距離馬車只有七八步的距離,從他撲倒的方向,和他身后的泥濘里殘留的血跡來看,應該是……死于來自背后突襲的一劍?!?p> 劉玉璞終于卸下凌人的氣勢,開口道:“說下去?!?p> 李浪深呼吸一口氣:“刑部的案卷中有記錄,死者前腹切面有劍痕,而背脊斷面平整,正是劍勢漸衰的跡象,應該可以驗證背后一劍的說法?!?p> 久經(jīng)沙場的薛青城點了點頭,少女身后的胖子陷入沉思……
李浪繼續(xù)道:“大雨的天氣,現(xiàn)場除了車轍印和公孫鳴的腳印以為,并沒有第二個人的印跡,說明很有可能背后這一劍……來自車廂,有誰可以在公孫鳴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劍攔腰?”
少女身后同樣持劍的冷峻青年淡然開口:“至少是涌泉境,而且應該是熟人。”
李浪攤了攤手,劉玉璞蹙眉,喃喃道:“我朝天宮弟子在京都并無舊識,何來過節(jié)。”
“那就是新識嘍?!鄙倥畵P起一張俏臉,望向李浪,不解地問道,“可是京都這么大,我們又怎么知道公孫鳴新交了多少朋友?”
李浪笑道:“可京都能有多少使劍的涌泉境呢?”
少女點了點頭,認真想了想,忽然拍案而起:“李自在,你什么意思,把自己摘出去了,然后再把我們繞進去?”
“前輩,不是還有一輛馬車嘛,如果當時是您在馬車上,請問這一劍當如何出?”李浪磚頭看向劉玉璞,好奇問道:“而且,我聽說朝天宮有一門神通,可以觀物溯源,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
眾人一臉茫然,齊齊望著復仇心切的老人,劉玉璞瞳孔微縮,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息勃然而發(fā),過了好一會兒,老人發(fā)出一聲悠然長嘆:“定國侯的小侯爺,竟然是離山的弟子?!?p> 山雨欲來風滿樓,長安街上的修葺工作已經(jīng)開始,春熙街的兩千鐵騎也已撤走,朝天宮的老人暫時留在了京都,南郊舉人巷出入意料的風平浪靜,但京都的府尹大人卻親自頒布了一條政令,所有京都的馬匹車輛限三日內(nèi),必須到兵馬司重新備案。
與此同時,以近中秋為名,皇帝欽點,由光祿寺籌辦的一場宮宴,沖散了些許京都的愁云。
一大早,將軍府的馬車就在舉人巷的拱橋上等候,李浪特地請薛青泥在巷口喝了一碗餛飩,然后再一道乘著馬車前往那座深宮大院。
薛青泥掏出一張鎏有金色龍鳳呈祥的大紅請?zhí)?,李浪看完后會心一笑,來到京都已?jīng)很久了,他這位將來要世襲罔替的定國侯小侯爺終于要和皇帝陛下見面了。
馬車緩緩而行,上了長安街并沒有從大明門進入,而是圍著朱紅色的宮墻多繞了小半圈,最后停在了西華門前,這是宮廷的規(guī)矩,光祿寺一般籌辦宮宴都會在西宮的寶華殿進行,這一次也不例外。
李浪和薛青泥剛剛走下馬車,便見到云鬢插著金步搖的年輕女子,著一身雪白長裙裊裊而來,說不出的高雅和華貴,女子一邊走一邊輕輕喚道:“薛妹妹,總算見到你這位云上的仙女了?!?p> 薛青泥頷首作揖,執(zhí)禮請安,李浪聽得明了,原來是六公主殿下,大周永慶帝膝下育有七子四女,除了最小的十一公主剛及髫年外,目前只剩下這位桃李之年的六公主還在待字閨中,朝堂這兩年偶有傳聞,六公主很有可能遠嫁西地,和大夏和親。
不管是拉攏,還是客套,總之,大周的六公主在西華門外親迎薛青泥,足以說明這位將軍府的小郡主,同時也是簡書齋最年輕的小師叔,在皇室心目中的地位。
當薛青泥介紹完同行的公子后,氣氛就有點尷尬了,好在皇室貴胄的禮儀沒有丟,不過,六公主眼神里的鄙夷和不屑怎么也掩飾不住。
六公主拉著薛青泥的小手,說什么也要領著她去后宮走一走,然后給母后請個安,薛青泥拗不過她,李浪只能識趣地離開,獨自一個人先去寶華殿。
西華門外,十幾名御林軍士卒看到遞過來的大紅鎏金請?zhí)?,趕忙同時彎腰恭敬行禮,直到江南的公子跟著領路的小太監(jiān)漸行漸遠,這才小聲議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