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和登上了夯土筑就的延州邊城,向西北極目遠眺。眼前開闊的黃土高原,一望無際的縱橫溝壑,頓時讓他的心中升起一絲熟悉的感覺。對于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變故,也暫時忘卻了。而見他如此表現(xiàn),一直懸心的郭蓉蓉也暫時松了一口氣。緩緩轉身離去。心中暗自咀嚼著方才蕭和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
“你這個呆子······”郭蓉蓉暗自嘀咕一聲,一張俏臉不覺微紅。而另一邊,同樣有一個人的臉色發(fā)生了微變。
“哥哥,想不到那個姓蕭的小子命這么大,還因禍得福的同你一般成了效用??峙陆窈蠊倚∧镒痈訒δ切∽恿硌巯嗫戳?!”瞥見胡威那陰晴不定的臉色,一個看起來十分年輕廂兵低聲說道。
“閉嘴!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未等胡威說話,另一個看起來年紀稍大的廂兵訓斥道。
“好了,不要說了!”胡威不動聲色的開口道。接著,看了一眼蕭和站立的方向,冷笑著說道:“我倒要看看,接下來不是否還會如此好運!”說完,便在一干人的簇擁之下轉身離去。
此時的郭蓉蓉,也已經(jīng)悄悄回到了家中。可還未進入閨房,便被她的父親,延州知州郭勸堵個正著。
“爹爹,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郭蓉蓉有些驚訝的問道,似乎害怕眼前的這位父親大人看出什么端倪出來。
“上哪去了?”郭勸見女兒神色慌張的樣子,心中早已同明鏡一般。
“我······我出去隨便逛了逛,您不在家,女兒不是悶得慌嘛!”見父親似乎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自己私自去探望蕭和,便故意如此說道。
“哎,女兒呀,那蕭和雖然救了你一命,可是這一回為父破例將他擢為軍中效用,也算是替你還了他的人情了。你何苦不顧及身份還要同他來往?須知當世兵勇地位何其低下,你與之往來,豈不是自甘平庸?!惫鶆駬u了搖頭,無奈的說道。
“父親為何如此厚此薄彼,既然說男子為兵為勇乃是下品,那為何默許那個紈绔對女兒苦苦糾纏?”郭蓉蓉有些氣憤,卻還是平靜的說道。
“看來你還是對胡威有些誤會呀,他西北世家出身,蕭和豈能比得?!惫鶆裾f道。不過,當他見到女兒一臉嫌棄的樣子,他便不在這件事情上多作糾纏了。一時間,父女二人間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對了,今天為父在山崖下找到了你當日乘坐馬車,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妥??磥懋敵醯膽岩墒怯械览淼摹!币姎夥諏擂?,父親郭勸首先打破了沉默。在自己的女兒面前,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作為一方大員的威嚴和嚴肅。
“喔?父親是何意?”郭蓉蓉自然也無法真的和父親賭氣,便好奇的問道。在她看來,那一次的自己乘坐的馬車失控墜入溝壑之內,完全是一場意外而已。見女兒一臉疑惑的樣子,郭勸從桌案上拿起一小截筆直的木頭,遞到了郭蓉蓉的手中。
“這是······馬車的輪輻?”郭蓉蓉說道。她將這一小截輪輻略一查看,便發(fā)現(xiàn)了問題。只見這如同小孩手臂粗細的車輻的一端,齊齊整整的一大半像是被人用鋸子鋸開一般,只有四分之一的地方像是被強行折斷,露出大半平整小半粗糙的斷面。頓時,方才父親的話便不難理解了。
見女兒看出了問題,郭勸接著說道:“那輛馬車的六十根輪輻全都是如此情況??磥恚@延州城中有人要對為父不利呀!”原來,那輛馬車平常乃是供郭勸自己使用,郭蓉蓉那天只是淘氣偷偷的讓人載著她出城,卻不料碰到了馬車突然失控沖下溝壑之內。幸虧當時正在城外巡邏的蕭二(自然是蕭和穿越之前)將她從即將墜下深溝的馬車里拉了出來,才沒有釀成慘禍。
“如今西北邊地形勢不穩(wěn),也不知道是哪股勢力想要為父的老命。所以為父才不讓你出去拋頭露面。若是你有什么意外,為父該當如何呢?”郭勸神情凝重地對郭蓉蓉說道。
“父親······”郭蓉蓉此時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方才對父親的一絲責怪。因為,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眼前的這個老人還在為自己這個不聽話的女兒著想。想到這些,她的眼圈不禁微紅。
“好了,都長成大姑娘了,還這么愛哭鼻子。”郭勸見女兒如此模樣,笑著說道。接著,他又交代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家。因為在衙署之中,同樣發(fā)生了一件蹊蹺的事情。正當他前往衙署的路上時,一個衙役模樣的人正匆匆而來??雌饋?,正是為了尋找郭勸。見到他迎面而來,連忙侍立一旁。
“來人在哪?”郭勸并未停下腳步,徑直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
“李大人已經(jīng)將來人秘密關押起來了,連帶著同來的金明寨的軍士也都暫時安排在城內。在事情調查清楚前,不讓他們出城?!毖靡坌÷曊f道,一臉的凝重??雌饋?,這件事情實在是非同小可。而聽完他的話,郭勸那略顯老邁的臉上總算是浮現(xiàn)出一絲踏實,只不過腳下的步子卻始終沒有慢下來。于是,二人便向著不遠的延州衙署而去。
正當郭勸急忙趕回衙署處理重要事件的時候,此時的蕭和,正站在城樓向西北方望去。只見不遠處溝壑之中,一個個牧民正趕著自己的牛羊在谷底的綠地之上覓食。只見他們全都頭發(fā)披散,不像自己一般的漢人打扮。頓時記起了當日追殺自己的那些人正是此種打扮,便明白了這些人正是西夏的牧民。至于為何西夏的牧民會來到這延州城外放牧,蕭和卻并不感到奇怪。
原來,當時的宋朝與西夏之間的邊界,并不像蕭和千年之后生活的現(xiàn)代國家一般,有一條清楚明白的邊界線。此時所謂邊界其實是由分別隸屬于兩方的各個居民聚居群落自然形成的。兩方邊界間,漢人同西夏、吐蕃等民眾雜居,并且形成村莊或者村落。而這些村莊和部落有的歸附宋朝,有的歸附西夏。凡是歸附宋朝的村莊和部落,都有固定的行政單位。小些的稱為寨,大些的稱為城,再大一點兒的稱為軍。而歸附西夏的則按其原部落的名稱給個什么“防御使”、“大王”之類具有西夏風格的名號作為管理者。所以,在這時的宋夏邊界間,實際上就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犬牙交錯的狀態(tài),西夏的游牧部落可能已深入大宋境內放牧,而大宋的“寨”和“城”也可能深入到西夏地境內。
而這些牧民,基本都是來自西北不遠處的金明寨,也就是上次蕭和差點送命的一個地方。不過這時看來,似乎一切都很平靜,也見不到在延州城周圍肆意打劫的西夏兵卒。不過,蕭和卻是知道,這一切只是表面現(xiàn)象而已。在他那不算太差的歷史記憶之中,宋夏之間的第一次大戰(zhàn),已然在悄悄的醞釀之中了。只不過,現(xiàn)在的蕭和,還沒有考慮好自己是否要加入到歷史的滾滾洪流之中。
“憑我一人扭轉戰(zhàn)局,似乎太異想天開了吧?!泵鎸ψ约簝刃牟粩嘤縿拥目释?,蕭和有些自嘲的自言自語道。而此時,一對在城頭巡防的軍士遇到了似乎正在望著遠處發(fā)呆的蕭和,便停下來同他打起了招呼。畢竟在普通士卒的眼中,如此年輕的效用還是讓他們十分佩服的。而且,臉上刺了字的廂兵自然也無法同臉上不必刺字的效用相提并論。只不過,蕭和卻并不在乎這些。在他看來,若不是有這些當時人口中的“賊配軍”的浴血奮戰(zhàn),大宋不知道早已滅亡了多少次了。
于是,蕭和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對自己的這些同袍冷眼相待,而是同樣微笑著打著招呼。而這時,城外突然傳來一陣躁動和驚叫聲。三人連忙查看,發(fā)現(xiàn)城墻之外不遠處,一個身作宋軍服飾的人騎著馬,正在被大約百人的西夏騎兵追殺。他的后背之上正背著一個招文袋,右邊肩膀之上赫然插著一支羽箭。而身后的西夏兵卻依然是窮追不舍。絲毫不在意對方已經(jīng)接近了延州州城之下。
“不好!是遞送軍情的兄弟!”同蕭和打招呼的兩個士卒幾乎同時喊了出來。與此同時,城頭上幾乎所有的士卒也都緊張起來。因為延州城外還從來沒有一次來過如此之多的西夏騎兵敢于公然出現(xiàn)在延州州城之外。而這時,城頭之上的戰(zhàn)鼓也已經(jīng)被擂響。與此同時,聽到城頭戰(zhàn)鼓的百余名西夏騎兵也終于放棄了對那名傳遞軍情宋軍的追殺,紛紛調轉馬頭,不慌不忙的揚長而去。只留下滿眼的塵土。
不過,當駐守城內的軍隊匆忙開出城外的時候,那個被西夏騎兵追殺的士兵早已經(jīng)氣絕而亡。只是手中一直緊緊地抓著招文袋不放。隨著軍隊一起出城的蕭和知曉厲害,便小心的將招文袋中的軍情文書拿出,心情略微復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具尸體,一股異樣的感覺浮現(xiàn)在心頭。畢竟,從千年后的和平年代而來的他,并沒有真正做好面對戰(zhàn)爭和死亡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