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謐并沒有在意楊魄的無禮,只顧著關注楊魄做菜。
顯然,這并不是楊魄第一次展示他的廚藝,雖是賈謐早先已經領略過很多次,但還是忍不住把觀賞楊魄做菜當做一種享受。
兩位賓客之間的默契已經達到了心有靈犀的程度,楊魄對烹飪的熱愛會讓他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而賈謐則就像欣賞一出歌舞一樣,欣賞著楊魄在鍋碗瓢盆中演奏并舞蹈。
倘若為了虛禮,而中途停下來,待行完禮后再繼續(xù),便會打破了那行如流水的美感。
但是,圍觀之人中,有一人,卻不這么認為。
“君子遠庖廚,楊侍郎,您這一雅好可是獨特呀!”
楊魄聞聽此言,立即抬起頭,看了那人一眼,原來是孫秀。孫秀此人,史料上對他的評價是,善諂媚,十足的小人一個。
施計借賈南風之手,殺害太子司馬遹,然后逼死石崇的寵姬綠珠,并害死石崇的人,就是他。
然而,楊魄交友并不完全聽信史書所言,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斷??膳c孫秀打了幾次交道下來,楊魄發(fā)現,孫秀的身上的確有諸多小人的行徑。
所以,平日里他并不和他玩在一塊兒,今日楊魄設宴,也沒有請他,當然,他這里不請自來的大有人在,而主人通常都必須表現的熱情好客,這是社會交往中所必備的禮節(jié)。
“孫大人吃肉嗎?”楊魄邊擺弄手中的雞胸肉,邊看似隨意的問了一句。所謂君子遠庖廚,實際上說的是一種不忍殺生的心理。
原句是,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而孫秀此句,明顯是斷章取義,嘲笑楊魄不該做廚子這樣的下等人的活兒。
”當然吃!“孫秀立刻回答道。
楊魄覺得有必要向對方普及一下”君子遠庖廚“這一句的正確打開方式,”孫大人仁心,雖不曾親手殺生取肉,可葬送在您口腹中的生靈卻是為了您而死的呀!
要我說,真正的君子,不會假借慈悲之名,讓他人代自己行殺生之事,而是應該拿出男子之氣,直面生死?!?p> 此時,楊魄已經有條不紊的將切好的配菜分門別類的裝盤備用,正拿出火折子準備將酒精爐點燃。
客人陸陸續(xù)續(xù)被工作人員引入溫室花房的中廳,操作臺旁里三層外三層的聚集了不少人。
楊魄將酒精爐點燃后,繼續(xù)說道,“我們對救命之恩,會一生都感念于懷,而面對每一餐的食物,我們?yōu)楹尾荒苡懈卸髦哪兀?p> 正是這一個個的生靈,犧牲了自己,才使得你我的生命得以存活。
或許,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終結,而正是生命價值的體現,是以另一種更為精彩方式呈現。
而烹飪,正是讓生靈們的生命發(fā)揮它比活著時更大的價值,這才是對生命最大的尊重。試問,這世間,還有比烹飪美食這更高雅的事情嗎?”
一番高談闊論,讓在場的名士們聽得目瞪口呆,楊魄手持鍋鏟,把鍋鏟當麈尾使,那氣度,翩然瀟灑,風流雅量。
話說到這里,已經把孫秀給踩下去了。眾人聽得精彩,竟把今日清談的主題定為了“論君子是否應該遠庖廚?!庇謴倪@一主題延伸到“論生命的貴賤“。
說起魏晉風度,唯有用率真、灑脫、放達任誕這類的詞語來形容當時人的人生心態(tài)。
儒家禮教所帶來的束縛思想已經無法捆綁世人追求精神自由的信念,所以,這個時期,誕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在此我不多說,大家可以去看世說新語。
今日來的賓客很多,遠遠超過預期的人數,不僅是金谷二十四友無一缺席,更是朋友托朋友,呼啦啦來了一大幫子。
太子司馬遹是最后一個到的,楊魄沒想到他會來,因為之前楊魄親自給他送去請柬,可被他斷然拒絕。他和賈謐不對付,有賈謐在地方,他自然是主動回避。
其實,自楊魄得了賈皇后恩寵后,太子的心里很是失落,他一度認為自己就要失去這樣一個朋友。
與東宮那段時間的親密無間相比,此時,兩人的關系多少都有些生疏。他是個直性情,喜好厭惡全都放在表面,所以并不能理解楊魄的公關思想,也無法認同他的虛與委蛇。
而兩人的關系之所以還能維系,全是楊魄在努力進行維護和調解。如今,司馬遹當然相信楊魄是他的人,雖然他不太能拿得準,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信任。
司馬遹一入場,眾人便紛紛迎著他叩頭施禮。賈謐雖不像眾人那般恭謹,但好歹也做了做樣子,畢竟當著這么多人,他若是對太子不敬,還是會被人所詬病。
楊魄的洋蔥抄雞胸肉已經依照西餐的樣子,擺盤裝好,并逐一讓在場的人品嘗,無奈此次來的人太多,他所烹飪的這點兒食物,根本就不夠分。
楊魄選擇在今日展示廚藝,實在是失算,好在,今日的菜品大部分是由種植基地里的廚房來提供。而楊魄,也只是給大家展示一下自己的烹飪風采而已。
本來今日的宴會,想采用西式的分餐風格,大家圍坐在長桌上,談笑風生。無奈,整個三米長的桌子根本裝不下這么多人,好在,這兒已經承辦過不少次宴會,宴會的負責人相當的經驗豐富,立刻加派人手,增添桌椅,改用了自助餐的形式。
既然宴會完全是以現代的風格,那么所搭配的酒水,自然是葡萄酒。侍者端著紅酒在人群中穿梭,裝酒的杯子晶瑩剔透,是上好的玻璃高腳杯。
來此的眾人大部分對楊魄的新奇的宴會形式,早已經嘗試過了,但頭一次來參加宴會的人肯定還不適應,免不了讓常來此的人引領介紹。
孟寧是參宴嘉賓中唯一的女同志,大男人們聚在一起討論文學,討論玄學,場地中央唇槍舌戰(zhàn),唾沫星子亂飛。
那些清談的玄理,孟寧是一句也聽不懂,百無聊賴的站在角落里,自顧自的細品美酒。
由于臨時在宴會場地加人手,剛上崗的李九兒,哦不,玉墜兒便被派了過來幫忙。
孟寧看見她換上了種植園里統一的工作服,正在吧臺旁,把醒酒器里的酒倒入一只只玻璃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