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們都是無可救藥的人（九）

　　遇見一個人不過一瞥一眼，認(rèn)識一個人也只不過一刻半，了解一個人則需要花上兩三年的時間，然而十八九歲的兩三年似乎很久，久到我們都會忽略掉，其實忘卻也只不過是像遇見的那么一瞬間。

　　--------------------------------------------------------------------------------------------------------

　　琉心徹夜未眠。

　　這是她來到這個城市以后的第一次失眠。

　　亂七八糟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一不小心，就是一整夜。

　　窗外的天空已經(jīng)蒙蒙亮，明知道晚上不睡覺白天會沒精神，然而琉心眼看著，也只能是干著急。

　　酒吧的酒很好喝，但也只是好喝而已，沒起到什么實質(zhì)上的作用，就連讓琉心瞇一小會兒都做不到，手機音樂盒的睡眠定時也調(diào)了好幾遍，不過每一次音樂自動切斷的時候，她都毫無例外的醒著，并且把它定在了下一個時間，像前一次一樣在心里默念一遍：在這段時間里，一定要睡著。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一直到天亮。

　　琉心依稀記得，上一次這樣失眠，應(yīng)該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

　　琉心當(dāng)然困得要死，上眼皮和下眼皮早就已經(jīng)開始打架了，可是一旦她閉上眼，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想一個人。

　　那個名字叫做劉謹(jǐn)清的男人。

　　劉謹(jǐn)清，劉謹(jǐn)清……他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胖還是瘦，高還是矮，慈祥還是嚴(yán)厲，他這幾年過得怎么樣呢？

　　他和她所在的學(xué)校，都有關(guān)系么？琉心自嘲地苦笑了一番，自己只是聽到一些他的消息而已，就失眠了嗎？也真是自找沒趣。

　　終于，在床上苦苦折騰了將近半個小時之后，琉心坐了起來，慵懶的把大號耳麥從耳朵上拿下，掛在了脖子上，順手在枕頭底下翻出手機切掉音樂，掃了一眼時間：凌晨4點。

　　凌晨4點，無事可做。

　　琉心下床照了照鏡子，從里面可以依稀看到自己熬出來的黑夜圈，不過還好不太明顯。

　　睡不著，強行賴著也沒什么意思，先起床再說吧。

　　于是乎琉心又和瞌睡蟲抗?fàn)幋蟀胩?，好不容易才穿好衣服，開始洗漱。

　　這個時間，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琉心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一個好去處，卻在洗手間對著鏡子閉著眼睛刷牙的間隙，突然眼前一亮。

　　前幾天陪孟玲四處亂逛的時候掃到過一家書店，離這里并不算太遠(yuǎn)。

　　店面的玻璃擦得非常干凈，從街道對面可以就可以看到里面整整齊齊的書架，環(huán)境也還不錯，窗臺上擺著幾盆綠蘿，應(yīng)該是主人悉心照料，所以顯得格外精神，里面還有專門留給人們看書的位置，重點是，那家書店的玻璃門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24小時營業(yè)。下面附著一張招人的啟事：招收員工兩名，能吃苦，有耐心，月薪面談，巴拉巴拉巴拉……。

　　琉心覺得，那里應(yīng)該會收留像她這樣可憐的失眠者。

　　現(xiàn)在的琉心不怎么喜歡看書，除非是特別閑的時候。

　　而莫成宇的情況則截然相反，琉心去咖啡館的第一天，看到他的書架就發(fā)現(xiàn)了。上面的很多書籍琉心都認(rèn)識，那些全部都是小時候，楊朔帶著她們一起拿回家看過的。

　　琉心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把這些書的名字逐一記了下來。

　　而且現(xiàn)在的莫成宇只要在咖啡館里的柜臺后面沖一杯摩卡，捧上一本書，就可以自己坐大半天，看的入神的時候，像一位安詳?shù)睦蠣敔敗?p>　　琉心明明記得，小時候他是三個人里最不屑于看那些的。

　　如果楊朔現(xiàn)在活著，看到他這樣，一定很開心吧。

　　半個小時之后，一切都準(zhǔn)備就緒，琉心打開衣柜，從里面挑了一件來時穿的咖啡色的大衣，隨便往身上一裹便出門了。

　　夏天的凌晨四五點剛好是一天里溫度最適宜的時候，可惜的是這個時間點外面的街上只有寥寥數(shù)人。

　　琉心從來都不是一個容易傷感的人，從小到大也自己一個人習(xí)慣了，雖然孤獨常伴她左右，不過寂寞這種感覺對于她來說，卻一直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

　　可是有的時候，她也會覺得冷。

　　就像現(xiàn)在，琉心自己一個人走在陌生城市里清凄的大街上，雖然是大夏天，但她卻感覺冷極了。

　　琉心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夾緊身子，加快了腳步。

　　淡藍(lán)色的天空，空無一人的十字路口，時不時過幾輛車，東邊天上眼看快要升起卻還是沒有露出一點邊的太陽，夾雜著清新的空氣，這便是這個城市邊緣地帶清晨的全部。

　　琉心順著記憶中模糊的路線摸索到了上次的路口，果然找到了那家書店。

　　書店的燈還開著，門把手上的牌子也還是寫著：24小時營業(yè)。只是少了下面的招聘啟事。

　　琉心沒有做絲毫停留，快步走了進(jìn)去。

　　書店里面和她想象之中的相差不大，門口是收銀臺，屋子的正中央放著幾個木柜拼成的大桌子，上面放著各種雜志，木柜里面也有，排列的雜亂無章，應(yīng)該是人們看完隨意亂丟上去的，靠南邊有幾個供人讀書的位子，坐著幾個看書的人，也有在那邊睡覺的，不過都是成年人，沒有像琉心這樣或者年齡更小的，靠里面的墻有幾排大書架，橫豎排著，書架很高，最高層的要把手伸到最長才夠得到，書的種類也很多，讓人眼花繚亂。

　　店里的圖書管理員此時也正趴在收銀臺上睡覺，兩條胳膊左右搭著，頭埋在胳膊里，身邊堆滿了書籍，旁邊還有一臺電腦和一杯剩下大半杯的茶水，似乎睡得很熟，卻又沒有呼嚕聲。

　　圖書管理員的身形有些熟悉，很像一個人，這是琉心看到他的第一反應(yīng)。

　　不過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應(yīng)該是錯覺吧，那個人現(xiàn)在不是在給成宇的咖啡館工作嗎？

　　琉心徑直走到了書店的最里面，隨便挑了兩本雜志外加一本圖書，貓著步走了回來，輕輕的戳了戳圖書管理員的胳膊，從一大清早的壞心情里硬生生的擠出了一個微笑，有禮貌道：“你好，我要買書?！?p>　　然而下一秒，她的微笑就僵在了臉上。

　　少年緩緩的抬起頭，睜開了眼睛，在白熾燈的映襯下，斜劉海里不顯眼的酒紅色隱隱約約顯現(xiàn)出來，淡漠中夾雜著一絲剛清醒時的茫然，嘴角的虎牙微微顫動：“唔，登記下?！?p>　　那一刻，琉心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仿佛也隨他一顫。

　　原來剛才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