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里坐著一位大美女，一頭褐色的大波浪卷發(fā)，精致的妝容，裙擺短得僅僅能包住她的臀部，露出一雙又白又嫩的大長腿。食指與中指之間夾著一根香煙。外套被她隨手扔在了沙發(fā)上，胸前的波濤洶涌連她身上火紅色的緊身裙都快遮擋不住了。也不知道她冷不冷，反正這大冬天的，雖然有暖氣，我還是感受到了一絲絲涼意。
我皺起眉頭，走到對面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了下來，開門見山的說：“你好，我是往生吧的老板，在咨詢答案之前，請把你手中的香煙先掐了。”
對方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煙灰缸，似乎在問：為什么桌上放著煙灰缸卻不允許人抽煙？
“抱歉，咨詢過程中我不喜歡聞到香煙的味道。”
聞言，女子也不反駁，而是乖乖的把手中的香煙按在了桌面上的煙灰缸上，搓動兩下，花光蕭然熄滅。
看著她掐滅香煙，我并沒有解釋煙灰缸的存在。其實，那只是我為了避免來尋求答案的人亂扔煙頭才放的。
“美女，說下你的故事吧，你想尋找什么答案？”
“不應該先問我姓什么嗎？”女人對我的直白似乎有些訝異。
“往生吧只聽故事，為人提供答案。顧客的隱私我們一向不問，這樣，對你對我都好?！?p> “你們這兒，果然有意思！”
女人笑了笑，隱藏著一絲苦澀。她端起桌面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才悠悠道出：“我跟我丈夫出了點問題……我十七歲起就跟了他，那時年輕氣盛，以為有愛情就行。所以，就算兩人剛剛畢業(yè)出來，沒有房沒有車，沒有求婚，沒有婚紗，沒有婚禮，甚至連戒指都沒有，我還是義無反顧的嫁給了他。我還記得那天，我們從民政局出來時，我們兩個笑得像兩個小傻子一樣。那時真的很開心，就只是花了區(qū)區(qū)九塊錢，我們仿佛就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樣……”
“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好像一切都變了……我變得不再愛笑，不再期待他的夸獎，甚至不再期待他的對話……我不知道我們怎么了。明明我們以前很快樂的?！?p> “真的！那時他對我特別特別好！”
女人好像怕我不相信一樣，很認真的強調男人對她的好。
“以前他會放下身段，給我端水洗腳，在我受盡委屈時，會抱著我說，不要怕，有他在……我記得，他總是在他朋友面前維護我，照顧我。我每個月不舒服時，他會熬好紅糖姜水給我喝，會準備熱水袋給我暖小腹。有時他好搞笑，皺巴巴的眉頭，好像恨不得替我受罪一樣……你說他傻不傻？那玩意兒，男人能替代得了嗎？”
我安靜的聆聽她的故事，并沒有出聲打斷。我清楚，現在她沉醉在回憶的甜蜜中，聽不見任何話語。
而且，她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個正確的答案，而是一位愿意傾聽她的故事而不會宣揚出去的傾聽者。
“出門時，他會緊緊的牽住我的手，他說，怕一不小心松開了，我就走散了……可是現在，他好像不再害怕我丟了……那天，我記憶深刻。他帶著我出去參加了一場聚會，可他全程顧著跟別人應酬，全然不顧我，就連我差點被人非禮了都不知道。那天，我覺得他的背影很陌生，好像我們就是兩個不曾相識的陌生人一樣。后來，我自己打車回家了……你知道嗎？我還傻乎乎的期盼著，他什么時候才能發(fā)現我不在了？三個小時……整整三個小時！他才發(fā)現我不在了?？伤换氐郊?，不是問我為什么自己回來了，而是指責我不給他面子，回來也不跟他說一聲！”
“以前，我只要上個廁所他都會滿世界的找我，可現在……”
女人露出苦澀的表情，眼眶中蓄謀已久的眼淚也在那一刻掉落。
“你們有孩子嗎？”
我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女人搖搖頭，說：“這么多年，我們始終都沒有寶寶。他說，沒有關系啊，這樣才可以繼續(xù)享受二人世界的浪漫啊?？涩F在……我一點兒都不覺得我們還有浪漫可言?！?p> “他的工作是不是很忙碌？是不是經常加班，經常夜不歸宿？”
“對！對！他每次都說，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才努力工作努力加班。可我好想說，這種毫無交際的將來，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我寧愿回到以前沒有錢的時候。哪怕窮的只能啃饅頭，我也覺得比現在所謂的山珍海味好吃多了！”
“這些話，你有跟你先生說過嗎？你們的感情出現這么大的問題，兩個人有沒有坐下來好好認真的談一談？”我沒見過她的丈夫，不清楚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但這類的感情，我見多了。無非就兩個原因：一、缺乏溝通；二、其中一方已經不愛了……
女人表示，她有試著跟她丈夫溝通，可對方卻始終覺得她是在無理取鬧，不曾搭理過她。她覺得是不是因為自己老了，不好看了，所以丈夫的心才不會在她身上了。為之，她去整容了。還傻乎乎的去抽脂，為此，險些沒能下手術臺。
自然，這些她丈夫都不知道，她不敢跟他說。
其實，人是一種很復雜的動物，他們有視覺疲勞。在看待一件事情或是一個朝夕相處的人時，會逐漸產生視覺疲勞。
女人的擔憂不無道理。
我問：“你有自己的工作嗎？”
女人忽然沉默了一下，說：“沒有，自從他的公司有起色后，他就不再讓我出去工作了?！?p> “那你有沒有覺得你丈夫變得奇怪了？例如日常的習慣中，他有沒有變化？穿著打扮上有沒有講究？”
“你意思是，他可能出軌了？”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p> 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我想，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只是她不愿意相信，就像現在一樣，大聲嚷嚷著不可能，她相信他絕不會背叛他們的婚姻。
我問她：你敢發(fā)自內心的告訴自己，他一定還是當初的那個他嗎？
這下子，女人沉默了。
她抓起手機，這時，手機屏幕上的屏保亮了。那是一張紅色背景的證件照?？粗掌闲Φ檬痔鹈鄣膬蓚€人，我沒有再說話。
有時，沉浸于回憶中，不代表能抹平一切事實的真相。
女人逃似的跑出了包廂，臨走之前我讓她再留意留意她丈夫這幾天的行為舉止，尤其是他通話的對象。并讓她再找個時間，好好跟她丈夫溝通一次?；蛟S，解開芥蒂的兩人，還能挽回那段婚姻。
送走了女人后，我倒在沙發(fā)上，看著煙灰缸里被柔虐過的煙頭出神。
這種情況我見多了，都是不敢正視自己內心選擇了逃避的方式。例如我，從來也不敢問自己答案是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從包廂里出來，這時，何義文已經走了，臨走前他有將名片留下讓孟婆轉交給我，不過孟婆知道我不會接，于是就直接做主將名片扔進了垃圾桶里。
對此，我沒有任何反應。
我又在吧臺看到了那個女人，我以為她走了，沒想到她不但沒有走，還留下來買醉。
女人的面前放著好幾瓶昂貴的威士忌。瓶子有些已經空了，有些還沒開封過。她一瓶一瓶的灌著自己，好像這樣就能忘記一切煩惱似的。
我沒有阻止她。
酒是人類的好朋友，雖然有時很傷身體，卻不失為一劑“良藥”。雖然借酒消愁愁更愁，但喝醉了，也不失為一個可以暫時忘卻一切煩惱的好辦法。起碼，它能減輕心靈的負擔。
我也曾試著去買醉，卻不知為何，我一點兒也不想醉，也許是想要記住某種感覺，只是我想不起來，我想記住的是什么感覺。
于是，后來我的人生就成了現在這樣半醉半醒的狀態(tài)。
有時人的直覺也是會出錯的，就像我隔天逛商場時，看到一中年男人正摟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子逛街。從那男人的面相中可以辨認出，正是很多年前留影在紅本子里笑得十分燦爛的小伙子。不得不說，那女孩子雖然沒有女人的身材火辣，卻特別小鳥依人，說話的聲音也嗲聲嗲氣的。也許男人就好這一口吧。
有些人，無論自己的另一半多好，就是不自知，總是吃著碗里的，又瞧著鍋里的，還眼巴巴念著別人碗里的。
那一刻，我的心情五味雜陳。
不出意外，當天晚上我又在往生吧接待了那個女人。不同之前的神色，這次的她看起來更加疲憊憔悴。連濃妝都掩蓋不住雙眼的紅腫。想必是哭了一宿吧。
女人盯著桌面上由我親手調制的一杯透明到見底的“答案”，沉默了很久后，才抬起頭看著我，沒有一絲生氣。她問出最后一句問題：“我想知道，是我們變了，還是不愛了？”
我看著她，淡淡的回道：“其實你心里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我心里有答案了？”
“沒錯，喝了它吧，喝了你就明白了。”
女人端起酒杯，看著“答案”，沒有猶豫，一飲而盡。
下一秒，她露出了錯愕的表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中的酒杯，眼中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緊接著，她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大笑了起來。她倒在沙發(fā)里，笑得聲嘶力竭，笑得眼淚橫生。我明白，那笑聲背后道盡了蒼涼。
忽然我在想，愛情到底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為什么有些人一開始明明許下了承諾，最后卻還是會違背諾言呢？到底是人心不可信，還是諾言太過蒼白？
“謝謝你！咨詢費我會打到你的卡里的！”
說完，女人將手中的空杯擱淺在桌面上，走了，不同昨天的落荒而逃，今晚的她，雙眸里帶著一絲清晰明朗的堅韌。
我想，她已經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這樣也好，雖然荒廢了十多年的青春才看清一個人的真實面目，也總比一直自欺欺人要好。
就像孟婆，一直活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不肯也不敢去面對。答案，其實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想知道。就如同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面對罷了。
其實孟婆很傻，她為了那個人放棄了太多太多，卻依舊換不回那個人的回頭。可她不在乎，她說人不瘋狂枉少年。
有時我在想，如果我當初也能像孟婆這樣，瘋狂一次，傻一次，今日的結果會不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