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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彥

第1章 陸秀夫和小皇帝跳海殉國

浪子彥 落棠梨雪 4358 2019-07-28 12:24:39

  元世祖至元十六年二月初六夜。

  皎皎的月光撒在暗潮洶涌的海面上,仿佛玲瓏少女裹上了碎銀般閃閃發(fā)光的鑲銀絲薄紗外衣,隨著海平面的此起彼伏,恍惚的又好像喝醉了酒,即興跳起了一只輕盈曼舞。

  那些海潮拍打著戰(zhàn)艦的浪花聲,元軍殺氣騰騰的吶喊聲,以及那些人們淚流滿臉絕望的哀哭聲,都像是一首首絕命的輕歌一曲,毫無規(guī)律,卻又是能足夠的動容山河。

  縱然是這世間最好的樂師,恐怕都奏不出這么般身臨其境的曲子了。

  滾滾洶涌的黑壓壓的濃煙升天而起,千余艘昔日威風凜凜的大宋戰(zhàn)艦,頃刻之間竟若如柴火炭木般的在烈火里煎熬,海面上的這一船船一撮撮的火焰,竟成了這些壯麗的戰(zhàn)艦最后的謝幕榮光。

  在這崖山前的這一片海域上,也終將結(jié)束這茍延殘喘的大宋王朝的最后的一口氣咽。

  這些戰(zhàn)艦背山面海,用大索連接,四面圍起樓柵,結(jié)成水寨方陣,把木制戰(zhàn)船兩側(cè)用襯墊覆蓋,用以防御敵軍的火箭和炮弩的攻擊。

  在戰(zhàn)艦方陣正中的位置,是一艘體型龐大,制造工藝尤其精細的皇家旗艦,艦首乃是一頭霸氣側(cè)露的木制雕刻龍頭,做工更是精湛細膩,那一雙龍眼炯炯有神,依然可以窺見當年大宋先皇,乘坐這艘旗艦巡視大好江山的綿延水域時,是何等的八方氣派,君臨天下。

  然而無奈的是今時不同往日,作為風塵仆仆連年逃竄的大宋皇家遺民,旗艦再如何輝煌,也僅僅是代表了過去。

  眼下失去了崖山南部入海口的控制權(quán),南北水道又都已經(jīng)被元軍堵住,縱使有千艘戰(zhàn)艦,也只能在這小小面域的海面上使不出渾身的解數(shù),施展不出一點作用,就只能如同甕中之鱉般的憋屈著,等待著那最終的慢性死亡。

  十多天的孤立無援,身心疲憊,物資匱乏,大宋軍民只能以干糧充饑,飲海水解渴,飲過海水的士兵嘔吐不止,戰(zhàn)斗力嚴重削弱,此時再戰(zhàn)斗,幾乎完全是用半條命的狀態(tài),去和那些兇神惡煞殺人無數(shù),且吃飽喝足士氣正盛的強壯元軍赤身博弈,短兵相接,根本沒有勝算。

  即使大宋軍民還有二十萬有余,而元軍不過數(shù)萬人之眾,戰(zhàn)艦數(shù)十艘而已,然而兵敗如山倒,大宋的王朝大廈已經(jīng)傾覆,無論是士氣等等各個方面,都完全處在了不可逆的低谷時期,再多的賬面數(shù)字,也僅僅只是數(shù)字而已。

  只是可憐了這二十余萬軍民,家破人亡,山河破碎,也始終與大宋共存亡,過去的王朝是是非非暫且不論,而就在此時此刻,這里的每一條生命,每一條沒有屈服于亡國敵軍的鐵騎下投降的身軀,都是一條條有血有肉有骨氣的錚錚鐵骨!

  旗艦上的建筑那是雕龍畫鳳,紅漆金鑲,不勝風光。

  皇家旗艦艦首的甲板上,丞相陸秀夫望著這海面上戰(zhàn)局的發(fā)展,無奈輕嘆一聲,似乎這夜的風格外刮得凄涼,吹得臉面生疼,眼角都不禁閃出了一絲淚光,衣襟在風中凌亂,順著袖口灌進衣服里,胸口心臟都感到一陣悲涼。

  ————

  舊城煙雨花酒酣,流水巷橋艦旗斕,

  不思北境寒尸骨,猶戀風光游江南。

  故國山河今易主,凄兮悲兮今崖山,

  滄海映月火光里,今夜過后君何在?

  ————

  甲板之上有一棟雕舫木樓,木樓門口偎依靠著一襲黑衣人,黑衣人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手里是握著一柄劍鞘,他淡然的無視著周圍發(fā)生的一切。

  即使海面都染上了一灘灘一層層的血水,黑壓壓的濃煙不時刮過來嗆的人難受,死人的腥臭味也夾雜在其中,宋元雙方士兵的喊叫聲亦是震耳欲聾,死尸就那樣一具一具的漂浮在了海面上。

  可是,看著這一切,黑衣人卻還是無動于衷,嘴里默默的哼著這隨口而作的不成文采的小詩。

  “丞相,今日之頹勢已經(jīng)無可避免,還請您節(jié)哀順變,切勿悲傷過度,一切都已經(jīng)無濟于事了。”

  黑衣人終究還是忍不住的安慰了說道。

  陸秀夫卻閉上了雙目,靜心凝神了半晌,長舒了一口氣,才緩緩而說道:

  “君何在?君何在?滄海猶在,吾亦與之同在……”

  “你說的這些,老夫又何嘗不知道呢?失去了南向出??诘目刂茩?quán),就意味著我等已經(jīng)成了甕中之鱉,這壯麗的崖山啊,恐怕真的就是我等的葬身之處了,無奈現(xiàn)在為時已晚,戰(zhàn)事豈非兒戲,錯一步,即是滿盤皆輸......”

  只是……就算是從出??谔恿顺鋈?,漂泊在海上軍心難免渙散,一樣也是前途未卜,想想大宋江山,整個王朝的歷史自古就是命運多舛,從北逃到南,從南逃到現(xiàn)在的海角之邊,逃得了一時,還能逃得了一世么?偏安一隅,不思進取,怨不得人……怨不得人……

  “今如今那賊元的實力異常剽悍,草原騎兵如同天兵下凡,馳騁天下,殺的我大宋軍隊心驚膽顫,皇帝唯恐避之而無不及,忍辱偷生處處忍讓,終釀亡國惡果,這種事又豈是幾個凡人所能左右的了的呢?”

  陸秀夫轉(zhuǎn)過身來,面朝黑衣人又是正色道,“為人臣子,自當精忠報國,死而后已,老夫能做的也僅僅如何而已了。”

  黑色人卻不禁由衷的流露出仰慕之情,欽佩道,“丞相的氣節(jié),在下自然明白,今日之絕境,乃歷代君王累計的惡果,實與丞相并無很大關系,這等無力回天之事,只能說是天意如此吧?!?p>  “丞相交代在下辦的事,在下已悉數(shù)辦好,雖然在下只是江湖中人,本不該摻和王朝更替的紛爭,但是在下畢竟是漢人,元兵攻我漢地,屠城冤魂無數(shù),有目睹之實在難以沒有絲毫惻隱之心,丞相氣節(jié)高尚,在下尤其欽佩,既然委身有求于在下,在下自當竭盡全力,絕不推脫!”黑衣人又堅定的補充道。

  “彥大俠的江湖為人老夫自然明白,不然我也不會拜托大俠辦事了,別的人老夫又哪里敢信呢?”陸秀夫望了望木樓之內(nèi),喊道,“夫人,把孩子和小皇帝都帶出來吧!”

  “是......”

  這一聲回復起伏哽咽,顯然陸夫人已經(jīng)在木樓里面哭成了淚人,縱然如此,她也依然強忍悲痛,故作無事的支應了一聲。

  待陸夫人出來,眼眶果然紅了一圈,只是不見一滴淚水,可是再怎么掩飾,也是一看便知,幾個孩子卻是純真無邪,依然還是任由眼淚泛濫,哇哇大哭,走出木樓,外面的光景更加可怕,不由得哭的更甚了。

  “孩兒們......切勿再哭泣......”陸夫人哽咽的想要止住幾個孩子的哭聲。

  在這幾個孩子中,有一個孩子身穿龍袍,胸掛玉璽,與其他幾個孩子好似有所生疏,并未站到一起,隔著有一小段距離,陸夫人一手拉著這龍袍孩子,一手盡量抱著其他幾個自己的親身骨肉。

  “夫人,難為你了。”陸秀夫面對自己的妻子,再鐵打的心腸也軟了下來,愧疚之情難起掩其表。

  “相公,言重了......臣妾知道什么是忠臣氣節(jié).....臣妾死而無怨.....”陸夫人毅然決然道。

  陸秀夫再也無法直視自己的妻子,轉(zhuǎn)過身去,掩面而顫動身體,似乎不愿讓人看見什么,“把.....小皇帝給老夫......”

  陸夫人隨之把龍袍孩子牽給了陸秀夫,陸秀夫看了看這小皇帝,詭異的流露出一絲欣慰,隨即臉色又黑了下來,繼續(xù)又吞吐道,“夫人,老夫想來不說什么你也應該明白了吧......你是要為夫推你和孩子下海.....還是......”

  “相公,臣妾自然明白.....生為大宋人,死為大宋鬼!.....臣妾追隨夫君至此,自然沒有絲毫投降賊元的念想,這般光景,臣妾早有預備.....死而無憾.....”

  陸夫人深知丈夫陸秀夫的為人,清楚地明白自己和孩子終究難逃一死,遂雙眼閉合,流了最后一次淚光,擦了最后一次淚水,抱住并推搡著自己幾個孩子,一狠心,悉數(shù)跳入了這滔滔大海之中!

  “丞相!”

  黑衣人被這一幕驚呆,事發(fā)突然,隨即準備跳海去救陸夫人和孩子。

  “不要!”

  陸秀夫阻止了黑衣人的舉動,并由警告他道,“彥大俠止步!我夫人和孩子看到的太多,知道的太多!他們要是茍活,落到賊元手里!一切就完了!包括老夫自己!也將葬身于這大海之中,同樣也請彥大俠切勿相救!”

  “丞相!真的需要做到如此絕情嗎?這只是幾個小孩子?。 焙谝氯耸植唤獾膯柕?。

  “必須如此絕情!為了大宋,為了黃泉之下有顏面面對歷代大宋先皇,為了不做亡國奴做俘虜屈身茍活,我等就只能唯有一死!只有我等死了,這個秘密才能守住,大宋才有一線希望存在世間!”

  “拿著,這是君王劍,大宋百年基業(yè),豈會在頃刻之間蕩然無存,即使大宋朝廷已經(jīng)不在了,仍然還會有一批大宋的忠臣隱士,藏身于市井鬧市,江湖武林,暗自發(fā)展勢力!待到羽翼豐滿之時!.....”

  陸秀夫慷慨的陳述著他的復國宏偉計劃,腰間的一柄寶劍已然摘下,隨即遞到了黑衣人彥大俠手中。

  “丞相的意思是?……”

  黑衣人彥大俠所有所悟,接過寶劍之后,卻是后怕十足,往后的事都幾乎不敢去想象,“若是早知道丞相是如此的打算.....在下斷然不敢答應……”

  “不!彥大俠,就算早告訴你了,你也會答應的!因為你我都是宋人,都是大宋的子民!”陸秀夫堅定道。

  “事已至此,在下又能如何,還不是丞相說什么就是什么了,上了這條皇船,恐怕在下已經(jīng)下不了了?!睆┐髠b只能釋然道。

  就在陸秀夫和彥大俠理論之時,片刻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陸夫人和幾個孩子,在海里撲騰掙扎了許久,終究沉了下去。

  除了在陸秀夫懷里的小皇帝驚慌的嚎啕大哭,陸秀夫和彥大俠都頓時出奇的安靜。

  “這是老夫的妻子和孩子,老夫比誰都痛心疾首,可是大宋的軍民死傷更多,亡國之戰(zhàn),屠城無數(shù),血流成河,誰又可憐那些死去的人呢?相比之下,老夫和老夫的家人,死不足惜?!?p>  陸秀夫語重心長的說道,夜里的風依舊在瘋狂地吹刮著他,他卻如磐石一般,屹立不動。

  “彥大俠你只要切記老夫安排你的事就行了,十五年之后,聚賢山莊,以君王劍作為信物,十六字謹言作為暗號,到時候忠臣隱士自然都會現(xiàn)身與你相見?!?p>  “那時候他們都已經(jīng)暗自發(fā)展了實力,招足了兵馬軍隊,只待持劍之人一聲令下,他們自當萬死不辭,為了大宋江山,而再次抗元血戰(zhàn)!自始于大宋偏安江南,北賊實力日益強盛之時,老夫便料到會有今日如此亡國的一天。”

  陸秀夫語氣緩和,淡定自若。

  自靖康之恥之后,歷代皇帝和丞相都開始執(zhí)行著一個東山再起的復國計劃,那就是哪天如果守不住江山了,亡了國,為人臣子的丞相需要盡自己的全力去執(zhí)行此項計劃。

  這個計劃的核心信物即為君王劍,歷代皇帝守著君王劍帶在身邊,歷代丞相守著君王劍使用的十六字謹言。

  今日,時機已經(jīng)成熟了,陸丞相這就事情告訴彥青云了:

  十五年后,帶著這把君王劍,去參加那一屆的武林茶會,在合適的時機,當著全天下的英雄豪杰的面,喊出陸丞相給的十六字謹言,那批忠臣隱士,自會出來相認!

  只是要切記,這十六字謹言切不能隨意的告訴其他任何不可信的人!

  這十六字謹言是福也是禍,知道的人可能飛黃騰達,也可能暴尸荒野,一切皆需要慎重!

  “昭昭乾坤,忠義永存,君王劍者,再起風云?!?p>  陸秀夫終于說出這個謹言,他的歷史任務,也已經(jīng)算是完成了,無愧于大宋了.....

  陸秀夫緊閉了雙目,仿佛是如釋重負了一般。

  彥大俠卻已然木訥,不敢吱聲,雖然他方才已經(jīng)猜到可能會有什么棘手的請求什么的,但是當從陸秀夫嘴里一字一句的說出來這樣的一個復國計劃時,他還是吃驚的汗顏了。

  就在此刻,不遠處海面之外,一葉小舟緩緩而來,舟上有幾個人影。

  陸秀夫連忙示意彥大俠藏進了旗艦上的木樓里,并囑咐他伺機盡快逃走。

  條地一下,彥大俠就無聲無息的不見了蹤跡。

  “丞相!丞相!我等是張世杰將軍的手下士兵,奉命前來接應你和皇帝陛下!”

  “現(xiàn)今戰(zhàn)事情況危急,快隨我等登舟與張世杰將軍匯合突圍出去!”

  是時天色已晚,海面上又風雨大作,根本看不清舟上人影,是不是元軍故意假冒的都無從辨別。

  陸秀夫抱著小皇帝,仰天長嘯,氣壯山河,并對著哭哭啼啼的小皇帝毅然決然。

  “事已至此,陛下當為國捐軀。德佑皇帝受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

  言罷,陸秀夫和小皇帝一起,縱身跳進了這汪洋大海之中。

落棠梨雪

歷史上真實的宋末三杰,文天祥,陸秀夫,張世杰,謹向英雄古賢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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