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的時間,足夠我描摹布防圖了。更可喜的是,凌文淵為了演戲演的更加逼真,幾乎從不來夙豐殿,日日在沈玥兒那里照看著。
美中不足在于,布防圖的最后一張,凌文淵并沒有修改完,軒哥哥讓我先擱置一段時間,日后再找機會。
這十五天,我每日都在研究那惱人的布防圖,為了掩人耳目,常常是夜里挑燈記述。可燭火又不能過亮,以免引人懷疑,因此我的雙目尤其疲憊。
如往常一般,我在桌前忙著描摹,脖子酸,手臂也酸,困得幾乎睜不開眼時,突然看到窗外一只鳥的影子。
我趕緊過去打開窗子,讓小軒飛進來,解下它腿上的紙條,滿心歡喜的打開。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有跟軒哥哥通信了,尤其是他主動來信,我抑制不住的感到愉悅。
“我已了解情況,勿要過于勞累?!笨⌒愕淖煮w娓娓道出軒哥哥對我的關切,我真想放肆的開懷大笑一番!
方才的疲憊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的精力。
為不留痕跡,我們的書信往來看完之后,必須立即燒掉。
看著跳動的火苗將軒哥哥的字一點點吞噬,我心里很不舍,可那又有什么辦法呢?
提筆回信:珝如定會牢記。
那幾日,我的心情都非常好,因此布防圖也完成的十分快。然而,即使我精神再飽滿,身體也是有些吃不消,時常頭痛不已。
也不知是不是紫蘇告訴了軒哥哥我的近況,在我身體不適的時候,小軒又送來了信——當歸酒洗八錢、真川芎三錢、姜灰五分、夏令四分、甘草炙五分、桃仁十粒,去皮尖研碎,日煎一服,可緩疲憊。密密麻麻的小字,寫滿了紙條的正反兩面。
除了感動,更多的是痛惜。若是我沒有嫁到這里,一切都還會照舊,軒哥哥會直接煎好藥端給我……
送完信,小軒“唰”一下就沒了影,仿佛知道我沒話可回一般。
果然跟軒哥哥極像。
“玥夫人到?!边@聲音聽著耳熟,可不就是那日指桑罵槐的阿綠嘛。
沈玥兒一襲絹紗金絲繡花長裙,腰間掛著雙魚嬉戲藕花香囊,金絲線兒的流蘇,齊眉的劉海遮住眉毛,一雙動人的大眼睛,紅撲撲的雙頰,耳上掛著一對清藍瑪瑙墜子,兩側鬢發(fā)插著金絲孔雀華盛,發(fā)髻處一支金絲嵌玉牡丹簪子,還有許多細小零散的金釵,然而在她不起眼的左側發(fā)髻上,卻依舊別著那支羊脂白玉簪。
上次她來,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但沒往心里去,這次,我看的仔細了些,那的確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簪子。
玉的質地是不錯,但是雕工就有些粗糙了,勉強能看的出是朵玉蘭花,這樣的簪子明顯就是個次品。
“玥兒拜見姐姐?!彼⑽⑶ァ!敖憬惚涣P禁足,一定悶壞了吧,殿下這近幾日忙公事,妹妹正巧來陪姐姐解悶。”這個沈玥兒真不是省油的燈,害我被整個京都的人辱罵,還有臉來見我。
“妹妹真是大忙人啊?!蔽野雅种械拇汤C,沒有讓她起身,“紫蘇,玥夫人來夙豐殿你怎么不提前通告一聲呢?害我沒有備好茶接待妹妹?!焙迷谝磺卸加刑崆皽蕚?,即使紫蘇與寸漣未能通報,我也不至過于慌亂。
“回王妃,寸漣昨日也得了風寒,今日只有紫蘇一人值守,玥夫人要奴婢攙扶著過來,自然就沒人通報了?!倍嫉昧孙L寒?真是好事不成雙,壞事一大堆。
“玥夫人既然行動不便,何必勉強呢?我在這夙豐殿挺好的,清凈?!蔽乙琅f低頭繡花,“妹妹你看,我這刺繡的技術是不是長進不少?”我拿到沈玥兒面前。
沈玥兒身子微微顫抖著,發(fā)鬢冒出的汗珠浸濕了短小的毛發(fā),聲音也有些顫抖,“是……”
“哎呦,你看我這記性,竟然忘了讓妹妹平身,來來,趕緊起來。”我作勢去扶她,被早就等在一邊急不可耐的阿綠搶先一步。于是我繼續(xù)坐在那里繡花,什么話也沒說。
方才的舉動令沈玥兒十分尷尬,她也沒開口。
“妹妹頭上的白玉簪子倒是清麗脫俗的很,不知是哪家的工匠打磨的?”我放下手中的針線。
沈玥兒抬手摸了下那支白玉簪子,微低下頭,有些羞赧、又有些喜悅。
我心說不至于吧,凌文淵這么草率的應付人家,是怕不出破綻嗎?一支簪子而已,他也忒小氣了。
“是殿下送給妹妹的?”
“不是?!鄙颢h兒搖了搖頭,抬眼看著我,“實不相瞞,這是我娘在世的時候給我留下的?!彼难壑醒笠缰鴳n傷,嘴邊的笑容漸漸凝固。
“難怪見你一直戴著呢。”她的娘怎么可能有這樣上乘的玉呢?國舅夫人還不想著法子剝削她,這里邊一定有貓膩。
“殿下這些日子,沒來看望姐姐?”沈玥兒試探性的問。
“姐姐我將他心尖上的人推到湖里,他怎么可能回來看我呢?”我故作傷心狀,低下頭看著地面,余光卻看到沈玥兒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不過呀,他要是敢冷落我陸伊涵,我爹是不會放過他的?!蔽姨ь^的瞬間,沈玥兒又是一副無辜的樣子,聽了我的話,她眼神有些暗淡。
“姐姐有娘家人撐腰,自然是好。”
“妹妹不是有皇祖母撐腰嗎?”我反問道,“不過妹妹可要想清楚了,萬一哪天殿下與皇祖母爭起來,妹妹你到底站在哪邊?!?p> 沈玥兒驚慌的有些不知所措,支吾道:“玥兒自然站在殿下這邊?!?p> “那是最好。否則,妹妹的一番苦心可要付諸東流了?!蔽易叩剿媲?,挑起她的下巴,“這廣平王妃,只有陸家人做的了。妹妹若是老老實實的,就不會有任何事,但若是再像那天一樣,姐姐我可不敢保證會發(fā)生什么。”
終于切入正題,我少不了恐嚇她一番,即使起不到作用,狗急跳墻也會露出破綻。
原本我以為沈玥兒只是個小角色,但她只不過落一次水,就將我的名譽毀的一塌糊涂,這對我們十分不利。
我如今要做的,就是幫助凌文淵打敗皇后黨,可是這個女人總是不痛不癢的給我找麻煩。
“玥兒……不敢?!彼髲姷亩⒅?,眼神中充滿的不是驚恐,而是不甘。
一邊的阿綠忍不住叫道:“王妃這么做就不怕殿下知道,再禁足您嗎?”
紫蘇沒有讓她繼續(xù)說下去,直接打了阿綠一巴掌,“這里輪不到你說話!”
阿綠倒在地上,憤怒而害怕的捂著臉,眼圈兒通紅。
“阿綠是無辜的,請姐姐放過她?!鄙颢h兒還是一副不服輸?shù)臉幼印?p> “那要看妹妹的表現(xiàn)了?!蔽胰崧暤溃懊妹糜械钕伦o著,但那個丫頭……我還是那句話,廣平王妃只有陸家人做的了,你要是膽敢逾越這一條,后果自負?!?p> 我松開手,沈玥兒大口地呼吸著,仿佛我掐住的是她的脖子。
“寸漣是怎么病的,夙豐殿的幾個得力奴婢是怎么病的,我心知肚明。跟我玩這種小手段,你還嫩了點?!鄙颢h兒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殿下寵愛妹妹,我不在乎;但是妹妹若做出損害我們陸家的事情,姐姐我一定記在心上。你落水那次,我就不計較了,希望這是最后一次?!?p> “紫蘇,送玥夫人回去。”我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