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這一輩人丁不甚興旺,子女少,只吳信的夫人給吳家生了個兒子,吳家唯一的血脈。所以,吳家對這個獨(dú)苗很是疼愛。
老趙的想法是,從這個獨(dú)苗入手,只要把他搞定了,吳信就不得不被牽著鼻子走。
這樣做看似抓住了要害,實(shí)施起來卻并不容易:吳家把他愛護(hù)那么好,一定做好了萬全措施,要不皇后還有必要費(fèi)這么大勁?直接把他抓去威脅吳信豈不容易的多。
老趙雖精明,但是和天下的男人一樣,著眼點(diǎn)總是先放在男人這邊,女人只是擺在一邊的物品,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倒覺得,從吳夫人這里下手更容易些?!蔽姨嶙h道。
“這我也想到過,但吳信未必會完全聽從他夫人的,一切也許只是傳言?!崩馅w一筆帶過,完全忽略了我的想法。
“即使只是傳言,但兒孫雖事關(guān)痛癢,卻比不得閨中之愛、枕上之情。”我還是不肯放棄。
“要不這樣,珝如姑娘你就去嘗試一下,不過千萬不要冒險?!蔽也皇抢馅w的下屬,他也不好命令我,想來還需指派他人,便含含糊糊一番,起身告辭。
老趙走后不久,楊志溜達(dá)進(jìn)堂內(nèi),幫我收拾殘羹剩飯。
我是真把他當(dāng)做弟弟的,老趙把他趕出去這事,我總覺得愧疚。
“你不必在意,這是道上的規(guī)矩,我早就習(xí)慣了?!睏钪炬移ばδ樀?,“你有何需要,只管告訴我一聲?!?p> “我……好吧?!币苍S他真的不在意這些,是我多心了。“那你知不知道近日吳夫人的行蹤?”
“吳夫人明日會出城,到承恩寺祈福。你該不會要從她著手吧?”楊志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我。
“不行啊?”
“有難度。先不說能否起作用,憑你,可能連她的身都近不了。吳夫人每次出行,帶的都是高手,隱藏在暗處。經(jīng)過前段日子的刺客行為,她定會提高警惕。”他停下手中的活計,嚴(yán)肅的看著我。
“總得嘗試一下?!蔽覍⑾春玫耐肟晔帐捌饋恚斑@些你就不要管了,明日代替我照看丁管事。”
我?guī)投≠R掖了掖被角,他的身子骨不錯,刀傷愈合的很快,已經(jīng)可以側(cè)著睡。
不過今晚他并未醒過來,所以也沒能吃著東西??此绱嗽庾?,我越發(fā)堅定的要將吳信收入麾下,不然,這一趟實(shí)在不值得。
我轉(zhuǎn)身離開,忽然手被抓住了,我驚詫的回頭,丁賀呢喃著“別走,別走……”,眼睛卻沒有睜開。
想來是睡糊涂了,我輕輕地將手抽出,把他露在外邊的胳膊放回被窩,悄然離去。
……
第二日,我起了個大早,等待開城門。我想了很多,楊志說的的確不錯,我可能會連吳夫人的面都見不著,所以必須早些到寺廟,探查一下實(shí)況。
好在當(dāng)初將馬匹留在城外,不費(fèi)多少功夫我便到達(dá)承恩寺。
這里的僧人起居規(guī)律,早已打開寺門迎接香客。
小沙彌拿著掃帚灑掃庭院、擦拭門楣,年長些的和尚盤坐在佛像前誦經(jīng)敲木魚。
此時時候尚早,還沒人前來燒香拜佛,整個寺廟空蕩蕩的,只有誦讀經(jīng)文和木魚的聲響,讓人心境滌靜不少。
“阿彌陀佛。女施主是來祈福的嗎?”小沙彌走上前來,單手行禮。
我照著他的樣子,回了個禮,道:“正是。”
“師父師叔他們正在禮佛,女施主可能要等上一段時間了,請見諒?!毙『蜕性俅尉瞎卸Y。
“多謝小師父提醒,那我隨處轉(zhuǎn)轉(zhuǎn)好了?!?p> 告別了小沙彌,我信步來到庭院深處。
承恩寺在當(dāng)?shù)睾苡忻?,往來的香客也不少,捐的香火錢自然比一般寺廟多,這一點(diǎn),光看寺廟的規(guī)模就看出來了。
前殿是天王殿,供奉彌勒佛金身,殿外是粗壯的紅漆祥云柱子。
天王殿兩邊是鐘樓和鼓樓,時而有鐘鼓之聲,繼續(xù)往里的大殿,便是香客們朝拜的釋迦牟尼金身。
這大雄寶殿便是吳夫人要來的地方,更加宏偉壯觀。這一帶樹木甚少,不便藏身,我只好再繼續(xù)往后邊走,大雄寶殿后邊是高聳的藏經(jīng)閣。
看來別無選擇,我只能喬裝成普通香客,伺機(jī)接近吳夫人了。
來回踱了幾趟,走的有些累,心中煩悶,我便到一棵樹下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隨著太陽緩緩升起,有希希兩兩的人已經(jīng)進(jìn)了承恩寺廟,待到卯時左右,就已是人潮人海了。不知平常就是這樣多,還是因為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人多正可以為我掩護(hù),不過這樣一來就難以尋找吳夫人了,何況我從未見過她。
日過晌午,看著來來往往的香客,我眼都快花了,也沒見到吳夫人。
懊喪間,一個衣著樸素但卻氣質(zhì)如玉的婦人迎面走來,她的身邊跟著兩個年紀(jì)與我一般大的丫鬟。
這婦人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行走時昂首挺胸,霸氣側(cè)漏,即使她有意掩飾自己的身份,我還是認(rèn)出她來。
為了保險起見,我故意裝作與人走失,四處張望著找人,到她跟前時抬眼一看,左邊眼角果然有一顆痣——楊志曾告訴過我這一點(diǎn)。
正竊喜找對了人,不料吳夫人此時也正打量著我,屆時我便出了一身冷汗,難不成她已經(jīng)懷疑我了?
這人群中指不定多少高手,正虎視眈眈的看著我。
“小姑娘是在尋人?”吳夫人忽然笑著問我。
我見她不像有惡意,那兩個丫鬟也沒甚表示,就稍稍放寬了心,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又是微微一笑,點(diǎn)頭示意,然后隨著眾人走了進(jìn)去。
我一路跟隨,想趁她一個人時單獨(dú)找她聊聊,卻一直沒機(jī)會。
她將廟里的兩座大殿都朝拜完,捐完香火錢,又去見承恩寺的方丈,參研佛法。
我躲在一課百年巨樹之后,等待時機(jī),誰知等了許久,也沒人出來。
眼看著這事就要黃了,方丈卻忽然出了禪堂,后邊跟著個手執(zhí)包裹的丫鬟,往藏經(jīng)閣走去。
不多會,另一個丫鬟也出了禪堂。
如今是個好機(jī)會,禪堂中只剩了吳夫人,我正可以跟她談一談。
我還未邁出一步,就覺得腦后一熱,渾身沒了知覺。
心里不由暗罵:光天化日的,我又落入了圈套。
……
待我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處荒廢已久的破屋子,四處都是灰塵和蜘蛛網(wǎng)。
我摸了下后腦勺,疼的一下縮回了手,已經(jīng)起了個包。
我很納悶,既然發(fā)現(xiàn)我跟蹤她們,怎么把我打暈就算了?我走出屋子,這里四處雜草樹木,卻是個高處,能看得到山腰的承恩寺。
四周一個人也沒有。
那個丫鬟的力量竟如此大,將我扛上山頂?
此時日薄西山,我也顧不得太多,匆忙下山。
然而這山頂少有人來,連條路都沒有,坡道又及其陡峭,我越發(fā)奇怪將我打暈的人的身份。
回到楊志的小院子時,我驚訝的看到,丁賀正坐在屋前的臺階上,低頭沉思。
“你……你竟然能下床了?”要知道,我走之前他可還是昏睡著的,醒都醒不過來的病人,竟然一下子可以到處溜達(dá),我實(shí)在是難以相信。
丁賀見我來了,抬起頭,沒怎么有精神。
“嗯。”他答道,隨之又低下頭看著臺階上的一排螞蟻。
“你怎么了?要是不舒服就趕緊回去躺著?!蔽易呓?,伸手要扶他。
“抱歉,珝如姑娘。我騙了你?!倍≠R忽然抬頭,同時避開我的手。
“你胡說什么呢?”我忍不住笑起來,“你說說,你如何騙得我?”
“我不能告訴你事情的始末,但是我欠你的,日后定會如倍相還?!倍≠R站起身,低頭抱拳行禮。
我真是一頭霧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話只說一半,還不如不說,半吊著的滋味可不好受。
但我總不能將他五花大綁,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說吧,不過若是對莫陽,我真會這么辦。
可惜面前的人是丁賀,我也不能奈他如何。
“明明是你替我挨了一刀,要算賬也是我欠你的?!蔽亿s緊回禮。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確實(shí)欠你的,也確實(shí)不好說出實(shí)情?!倍≠R犟起勁來。
“好,你既愿意便隨你吧?!蔽也幌朐俾犓等ψ樱s緊換了話題,“說個正事,我行動失敗了,這次……我們算是白跑了?!蔽覈@口氣,將過程敘述一遍。
然而丁賀并沒有多大反應(yīng),面色淡然,像個木頭人般,只是一味看著我。
“你就沒話要說?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他的判斷能力比我要強(qiáng),說不定能說出個所以然。
“我早就料到了。等過兩天我的傷好一些,就離開靖州城?!?p> 什么?我懷疑自己聽錯了,我們可是帶著任務(wù)來的,結(jié)果沒做任何有用的事就離開?
“殿下會親自處理這件事,我們就不必插手了?!倍≠R又冒出一句話,我才曉得自己沒聽錯。
“可……”我話還沒出口,丁賀就道“我累了”,轉(zhuǎn)身進(jìn)屋。
吃了個閉門羹,我心里很窩火,又不能對救命恩人發(fā)脾氣,只能一個勁深呼吸。
什么“早就料到了”,料到我會被人暗算,還讓我白跑一趟,太過分了吧。
這時,楊志提了一籃子食材回來了,我一把接過,鉆進(jìn)廚房。
他愣了一下,跟了上來,試探著問:“怎么回事?誰惹你生氣了?”
“我沒生氣!”
“噢,那便好。珝如姐,我先去把干柴拿進(jìn)來?!睏钪净伊锪锏某鋈チ?,估計是怕殃及池魚。
廚房里沒其他人,我便揚(yáng)起菜刀,狠命的剁菜板上的一塊豬肉,等我心情舒暢了,肉餡也剁好了。
丁賀已能下床,所以與我們共同用膳,不過席間氣氛有些凝重。
楊志一句話也沒同丁管事說過,從開始到現(xiàn)在,這還真有些說不通。
楊志打破了靜寂,熱火朝天的與我聊天,我不自覺的被帶入其中,也同他開起玩笑。
丁賀卻在一旁默默地吃包子,頭也不抬,就像犯了錯的小兒。
他的行為讓我產(chǎn)生錯覺,好像就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一樣,可惜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對不住我。
這種尷尬地境地一直持續(xù)到我們離開,楊志或許是舍不得我,或許是舍不得我做飯的手藝,執(zhí)意要送我們出城。
換上馬匹欲走之際,楊志忽然冷冷的對丁賀道:“我有話要對你說?!比缓笞呦蝰R棚的一個小角落,示意丁賀跟過去談?wù)摗?p> “什么大事,還得瞞著我?”我朝他喊道。
楊志回頭,甩下一句“男人之間的事,女人少管”,把我氣得火冒三丈,臭小子,膽子肥了不少。
我揣著手,靠在一邊的墻上,看著他倆磨磨唧唧的,氣不打一處來。
過了一會兒,他們終于聊妥了,慢悠悠的走過來。
兩個人都是一副萬年冰山的神情,難不成我去承恩寺時,他們吵架了?
不至于啊,丁賀做事沉穩(wěn)冷靜,怎么會跟這一小屁孩計較呢。
走到離我近一些時,他們又都換上了另一副表情,與方才那冷漠的樣子截然不同。
既然他們故意要瞞著我,想必我是打探不出來了。
不過我還是不死心,這事肯定與我有關(guān),他們要是執(zhí)行什么秘密任務(wù),何必當(dāng)著我的面去偷偷談?wù)撃兀?p> 晌午在驛站歇息時,我趁機(jī)打探道:“丁管事覺得楊志這人怎么樣?”
丁賀夾菜的竹筷不自覺停頓了一下,他反映過來,說道:“精明能干,武功不錯,重情義?!?p> “重情義?丁管事從哪里看出來的,據(jù)我所知,你可是一直昏睡著,你們的交談不超過十句話。況且,他的師父是南宮先生,南宮先生是一個怎樣的人,你我心知肚明,他的徒弟會重情義,這任誰都不會相信吧?”我抓住僅有的一點(diǎn)點(diǎn)線索,不肯放過。
“珝如姑娘是想打探今日我和楊志的談話吧,我是不會說的?!倍≠R瞧著我,笑了笑,在我看來那真是一種諷刺。
眼看詭計被識破,我也不好意思再繼續(xù)問下去,只好放他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