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可是我現(xiàn)在又不是言大人,我只是一個商人的女兒,我是衡小姐,為何要怕別人嚼舌根呢?”
“是啊,衡小姐。你來這賭場,也不是為了玩樂或者錢財吧?”
“賭場是公共場合,若耀公子不喜歡我待在這里,我出去便是。”我的語氣冷了下來。
“我自然沒有要阻止大人的意思,既然大人不愿意告知,我便不問。”百里耀依舊笑著說。
我看著他的笑臉,想起上次安寧與我說的那幕,不禁有些怪異的感覺。
我轉(zhuǎn)身準備離開,走的時候有口無心地留下一句話:“每天這么笑……很累吧?”
百里耀卻愣在原地,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回到正場,一眼看見了黑爺,沒辦法,他的膚色讓我不注意到都難。
我注視著他,卻忘記了自己已經(jīng)盯了他挺久,他也有所察覺。
他望向我,我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黑爺?!蔽矣仓^皮上前恭敬地說。
他打量著我,饒有興致地說:“你是……剛才在耀公子旁邊的那位姑娘?!?p> 沒想到他還記得我?可是他剛才似乎都不曾正眼看我啊……
“小女衡好,家父從商,剛來弧州不久?!?p> “你……知道我?”黑爺好奇地問道。
“剛才聽到耀……公子這么叫你,便知道了?!?p> “你跟耀公子是……?”
“是朋友?!蔽夜麛嗟鼗卮鸬馈?p> 黑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不小心多看了這黑爺幾眼,卻誤打誤撞地與他認識了,這次算是因禍得福嗎?我嘆了口氣。
“看衡小姐的穿著打扮,必定是個富家小姐,可是衡家……為何不曾聽說呢?”
“黑爺剛才可能沒有聽清,小女與家人是初來弧州的?!?p> “你來自哪兒?”
“小女的老家是御國宜城?!蔽一卮鸬馈?p> “你不是西域的人啊……巧了,我也不是?!?p> 我一驚,他莫非是從那鴛錦國來的?怪不得在黑幫里權(quán)力這么大,原來跟那頭目二皇子是老鄉(xiāng)。
我扯開話題,不想再聊下去,怕這說的越多,破綻就越多,忙道:“黑爺,幸識。時候不早了,若沒什么事情的話,小女就先離開了?!?p> 黑爺點了點頭,在我轉(zhuǎn)身后說道:“衡小姐,明天見?!?p> 我背后一涼,他這無疑是給我下了一道指令。
我點了點頭,趕緊離開了。
誰知,百里耀在一旁把所有的對話聽了個大概,若有所思些什么。
【一年后】
“衡姐好。”幾個小弟看到我都尊敬地問好。
我只是回一個淺淺的笑。
終于,一年過去了,我成功通過了黑爺,在黑幫里混了下去,并且通過聰慧的頭腦,在黑幫里取得了不錯的地位。
這一年里,多是心虛和煎熬,被迫與這黑幫做了很多不堪的壞事情。但皇室部門依舊希望我在黑幫里繼續(xù)混下去,千萬不可暴露身份,所以對這些不堪的事情幾乎都視而不見。
我的身上承擔著太多的責任,一個女人不該肩負的重任,可是早在一年前,我在大殿與秦槐昇索要了這個弧州知府一職位,放棄了那些可以不靠自己絲毫勞動就擁有的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的時候,我的命運就定下了,我注定無法過一個平凡女人的安逸生活。
若你問我后悔嗎?我無言以對。我也許確實體驗到了二十一世紀體驗不到的勾心斗角和緊張刺激,可是這一年來,我哪天是在安穩(wěn)中度過的呢?
撒了一個謊,就意味著要用無數(shù)個謊言來泥補。
如今,衡家在弧州的生意越做越大了,我的生活中多了兩個需要我去稱爹喊娘的,卻其實素不相識的人。
對秦槐昇來說,在弧州虛構(gòu)出一個衡家,是輕而易舉的。
這弧州最有名的兩個女人,一個是衡家大小姐衡好,她自然是在賭場出名,況且誰不知道她的背后有黑幫撐腰呢?另一個,自然是弧州的傳奇——知府言大人。傳聞兩人的樣貌有些相似,雖然這是兩個絲毫扯不上關(guān)系的人,都有著傾國傾城的容貌,確是一個妖艷,一個素雅,是絕對不能相提并論的。
若硬要讓她們有相識的時候,那估計就是衡好犯事被言一抓了。
可這兩個表面看似如何也不可能扯上關(guān)系的女人,卻是一個人。若是哪天黑幫全被繩之以法,我終于可以不再偽裝,整天見不得人的,這個身份自然也會被告知與天下。
那時,會有多少人的三觀崩塌啊……
我嘆了口氣,知道這秘密的人很少,除了皇室派來服侍我的人,我的“爹娘”,估計也就百里耀知曉了吧。
“你還記得嗎?”百里耀背對著我望向窗外說,“一年前,你問過我一個問題。你問我,每天這么笑,很累吧?我知道你是無心說的,可我異常茫然,因為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問自己,到底累不累呢……”百里耀說到這,自嘲地笑了笑。
“答案呢?現(xiàn)在知道了嗎?”我問道。
“嗯?!彼D(zhuǎn)頭望向我,像個孩子一樣,說,“很累,很累……”
月光下,我隱約看見他眼角下閃過一顆亮閃閃的淚光。
他……哭了?我愣住了,后悔剛才脫口而出的問題。
我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不再看我,抹了一把眼淚,垂下頭。
我笑著,笑著,心頭莫名地一股酸意沒有征兆地涌了上來,眼淚無聲無息地掉了下來。
誰……何嘗又是不累的呢?我苦笑。
“我很佩服你……”百里耀低聲說,“你是一個女人,卻那么堅強,扮演了兩個女人,且都是最厲害的女人?!?p> “不……”我不再忍著,嗚咽了起來,“不……我其實……也想像一個普通女人一樣活著。我沒那么堅強,也承受不起別人的佩服?!?p> 百里耀看到我哭了,一個平常臉上一直掛著淺笑的,那個淡定沉穩(wěn)的女人,此時此刻竟然全然不顧形象地哭了起來。
我好久沒哭過了,這一哭,卻又停不下來。
“一兒,我……我可以帶你遠走高飛,我們可以去鄉(xiāng)下,過上普通百姓的生活,沒有人可以找得到我們,我們不要任何侍女和侍衛(wèi),自己動手,豐衣足食?!?p> 我看著百里耀憧憬著鄉(xiāng)下的美好生活,他的眼睛里放著光彩,他笑著,我知道,他此刻的笑,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一言不發(fā)地聽著,他對我的感情這一年來我怎會無所察覺。
但是拋下這么多責任,遠走高飛,不顧旁人,自己安逸的事情,我言一,實在干不來……
我很想過那樣的生活,很向往安逸,很想從此無憂無慮的跟別的女人一樣。
可是這永遠只是美好的愿望罷了,我苦笑著,那就讓這個今晚突然萌發(fā)出的愿望停留在今晚,止步在今晚吧。
“耀,你還需要繼承你父親的家產(chǎn),你父親年事已高,你若走了……”
百里耀打斷了我,說:“那些都不重要,我根本不想要那些錢財……”
“你是從小嬌生慣養(yǎng)大的富家少爺,你有什么能力說自己可以生活在鄉(xiāng)下,不靠旁人服侍,況且還要再養(yǎng)活一個女人?”
“我都可以學的,這些都是可以改變的呀。難道……難道你不想去過這安逸普通的生活嗎?”百里耀急切地說,“這一年來,你受到的折磨我全都看在眼里,你很累,不是么?”
我嘆了口氣,說:“我當然想。可是現(xiàn)在不行,我有義務(wù)去搜集這黑幫所有的罪行,摸清他們的底細,我已經(jīng)辛辛苦苦潛伏了一年了,怎么可能前功盡棄?若是你一年前對我說這些話,我也許還有回頭的機會??墒乾F(xiàn)在,我已經(jīng)徹底被吸進這個漩渦里了,我無法脫身,若讓我就這樣離開了,下半生又如何過得安逸?就像你有你的義務(wù),你需要繼承你父親的財產(chǎn)一樣?!?p> 百里耀眼底透出無法遮擋的黯然,他變得失落,像是一個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
“會有那天的?!蔽野参康溃暗任以倥σ幌?,去了鴛錦國,知道了那黑幫的幾個元老級人物到底有誰,便可收網(wǎng),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了。”
“真的嗎?你若是成功了,就會跟我一起去過安逸的生活嗎?”
我沒有絲毫的猶豫,點了點頭。全然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運,就這么草率地點了頭。
……
“鴛錦最近可是仍有異動?”秦槐昇閉目養(yǎng)神著,問道。
“自從半年前御國給鴛錦立下一個下馬威,倒是安分了不少,可是鴛錦這種禍患,誰知道又暗自在玩什么小把戲,不得不除啊……”
“哼,”秦槐昇冷哼一聲,嚇得旁邊的宮女一顫,“這鴛錦真是不自量力,不讓人省心啊……對了,弧州知府言一調(diào)查得怎么樣了?”
“她已經(jīng)收集了許多黑幫在西域做的事情,只需等她以衡好的身份到了鴛錦,知道了那黑幫的幾個元老到底是誰,若確實是皇族顯貴甚至是鴛錦的大官之類的,對我們而言就好辦許多。一切都是時間問題?!?p> “唉……一年了,她還是這么喜歡冒險?!鼻鼗睍N嘆息道,“她去鴛錦后,你派些人去暗中保護她吧……”
“是,臣遵旨。”
……
“好兒,再過一段時間,我便要回鴛錦一趟了,我的……”黑爺想了一個較為準確的詞,“上級,招我們回去商討一件事情。你打算跟我一起去嗎?”黑爺看著我,他的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自然地淺笑道:“好呀?!?p> 這一年來,我經(jīng)歷了那么多,為的不就是這一天,這句話嗎?
心中不知道是喜悅還是疼痛,我早該知道,走上的這條路,便是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