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覓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雙手拍著膝蓋,沒有抽煙,所有思緒都在那間緊閉的辦公室內(nèi)。
春節(jié)將近,她感覺不到一絲喜氣,心里的不安一天比一天大。
越是珍惜,越是害怕失去。
一個小時后,趙安勛的辦公室從里面被打開,陸浮生走出來,一眼就看到許覓。
他表情平常,面容一如既往的沉默,完全看不出一絲情緒,只有一雙眼緊緊鎖在她身上。
許覓笑了下,站起來:“你先去停車場等我?!?p> 陸浮生站在她面前,沒動,身后有腳步聲臨近,是趙安勛。
許覓將搭在手臂上的圍巾取下來,圍住他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臉:“去停車場等我,我一會就過去?!?p> 她的親昵毫不掩飾,陸浮生垂下眉眼,點頭。
待陸浮生走了,許覓才看向一直等在門口的趙安勛。
關(guān)上門,趙安勛慣例的給她沖了一杯黑咖啡。
許覓沒喝,她一直忍著煙癮,現(xiàn)在陸浮生不在了,她沒了依賴點,開始從衣服口袋掏香煙。
趙安勛蹙眉,打開一扇窗:“這里是禁煙區(qū)。”
“我知道?!痹S覓瞇眼,毫不在意。
趙安勛搖頭,拿了水杯,表情古怪的又放下:“陸浮生,我看不透?!?p> 煙霧后的細(xì)眼望向趙安勛,犀利尖銳,她問:“什么意思。”
趙安勛將三幅畫推到她面前,她第一次來這里時,也見過這三幅畫,慣例診斷病情的第一步。
三幅畫一模一樣,草地藍(lán)天湖泊,只是色調(diào)完全不一樣,第一幅顏色絢麗表面有熒光的錯覺,亮的刺眼,第二幅灰蒙蒙一片,像蒙了一層灰,第三幅畫,色調(diào)偏暗,明明是絢麗的色彩,卻在巧妙的色重比例下,呈現(xiàn)了暗色風(fēng)格。
許覓當(dāng)初選的是第三幅畫,暗喻她內(nèi)心陰沉,當(dāng)時她嗤之以鼻。
“他選的哪一幅?”許覓問。
趙安勛:“他哪一幅也沒選?!?p> 許覓看他,表示疑惑。
心理疾病初期,對色彩的感官會有興奮點,第一幅畫會是首選,心理疾病中期與嚴(yán)重患者,對顏色會有遲鈍的敏感度,喜歡陰沉,第三幅會是首選。
心理疾病的人有嚴(yán)重的極端,要么興奮要么陰沉,恰恰第二幅畫會被忽視,選的人少之又少。
趙安勛拿起第二幅翻向另一面,許覓看到畫的反面是一層白墨與黑墨混合的灰色地帶,反射的畫面就是灰蒙蒙。
很巧妙的用色,難怪第二幅畫看的讓人很不舒服。
“他選的這個?”許覓蹙眉。
趙安勛搖頭:“他說三幅畫都不在他選擇范圍內(nèi),沒一個正常,若非要選擇一個,那就選反面的灰色地帶,在色彩調(diào)和方面,顏色融合的很正?!?p> 許覓:“......?!标懜∩@是明顯的挑釁,將心理咨詢轉(zhuǎn)換成了色彩研究?!
趙安勛腦海又浮現(xiàn)了那個畫面。
陸浮生勾著唇角看他,一種嘲諷的姿態(tài),甚至是孤傲的一針見血,仿佛這些技術(shù)診斷在他眼里就是一場游戲。
許覓靜靜抽著煙,不打擾他。
趙安勛閉目,開始分析。
“平時有什么愛好?!壁w安勛問。
陸浮生:“看書?!?p> 趙安勛:“有朋友嗎?”
“沒有。”
“多久參加一次社交活動?”
“不參加?!?p> “最近看的一本書是什么?”
“人類的破壞性剖析?!?p> 趙安勛抬眼:“最喜歡哪一部分?”
陸浮生:“孤獨的感覺是所有焦躁的根源?!?p> 趙安勛接口:“你可以馴服,卻永遠(yuǎn)不能把他治愈?!?p> 趙安勛喝了口水,問:“孤獨的感覺是來自你的父親嗎?”
陸浮生神色孤冷:“你為什么要喝水?轉(zhuǎn)移?掩飾?還是無味?”
趙安勛瞇眼看他。
陸浮生接著說:“你的辦公室只有咖啡跟白開水,你的杯沿很舊,用了很久,天天在喝,因為水無味,能讓你清醒,敏銳的抓住患者的情緒,你喜歡主導(dǎo)?!?p> 陸浮生又問:“你的愛好是什么?”
趙安勛笑了下。
陸浮生不用他回答,接著說:“你的愛好是剖析人性,是專業(yè)還是孤獨使然?”他又問:“你有朋友嗎?”
趙安勛將手放在膝蓋上看他。
陸浮生:“你沒有朋友,只有社交,你的辦公室一絲不茍,井然有序,從我進(jìn)來,你就開始觀察我,就跟觀察你身邊的每個人一樣,所以你沒有朋友,只有患者,你將自己封在自己的世界,我說的沒錯吧,趙醫(yī)生?”
趙安勛:“你對我有敵視?”
陸浮生:“不對,是無視?!?p> 趙安勛想喝水,手剛剛拿出來忍住了,他又笑著看他。
“你覺得我有病嗎?”陸浮生問他。
趙安勛:“我覺得你很多面化,嚴(yán)謹(jǐn),無懈可擊,別讓我找到你人性的弱點?!?p> 趙安勛從沉思中回神,他行醫(yī)十年,哈弗研究所博士,業(yè)界精英,今天被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反子將了一局。
他站起身,將桌上一杯沉浮的白開水,一飲而盡,對許覓說:“陸浮生,這個人不得了,他反思維能力太強,他若是在心理研究業(yè),只怕我不及他?!?p> 許覓摁滅煙頭:“這么快就敗下陣?”
趙安勛搖頭一笑:“越是這樣的人,越是會有不堪一擊的一面?!?p> 許覓蹙眉:“我不是要你打敗他,而是治愈他。”
“許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他的人性特點他無比清楚,太清楚,所以我才沒看透?!?p> 許覓揉眉尖:“我沒時間等。”
趙安勛想了會:“若真如你所說是時空問題,那他人性的脆弱藏的太深,過幾天再帶他來一趟,我想偷偷給他催眠?!?p> “偷偷催眠?”許覓驚訝。
趙安勛點頭:“雖然違反職業(yè)道德,但是時間不等人,對他,只有這個方法,否者沒法攻克?!?p> 接下來的時間,陸浮生一直都在備考,許覓周五接他回頤景小區(qū),在單元樓前遇到了夏蘭。
她與夏蘭一個多月未見,四目相對,二人不約而同笑起來。
夏蘭在寒風(fēng)中豎著衣領(lǐng),一手提著塑料袋,一手握拳招呼許覓。
“臭女人,今天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嗎!”
建南屬于中部城市,天氣一直不錯,晚霞落下,高樓大廈隱在余光中。
許覓挨了她一拳,笑問:“怎么?禮物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