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令人不快的記憶
東方人的花招真多,遠(yuǎn)超他的想象。木制巨獸擋在了潰敗的敵人之前,在兩爪子拍飛了敢于繼續(xù)沖擊的騎士后,它又張嘴噴火,就像一條龍。被燒著的人帶著火苗到處亂跑,簡直像是回到了惡龍戰(zhàn)爭的時代。
但它絕不是龍,里昂見過真家伙。
“集合,集合!”他高舉著劍。木頭傀儡沒什么了不起,只要干掉了操縱它的法師,也就解決了它。
能聽見喊聲的騎兵都聚攏到他身邊,不少騎士響應(yīng)了他。幾萬人的戰(zhàn)場上,一個魔像也不夠看。東方人的打扮與眾不同,加上那面寫著字的綠色旗幟,讓這伙公爵的幫兇非常顯眼。海倫娜告訴過他,那個四四方方的字是“宋”,曾是個統(tǒng)治過東方的國家。
一小撮遺民,竟敢跑來當(dāng)公爵的幫兇?
深色盔甲的異國人在一個山坡上列陣,護(hù)著自家的將軍,里面好像還有瑞克公爵和他兒子。他本想看得更仔細(xì)點,但他沒時間了。一道閃電從步兵那邊射出,打到魔像頭上。
木頭可不怕閃電,它像是個活生生的龍,搖晃著腦袋,四處尋找冒犯它的人,魔法只是熏黑了它的臉。海倫娜藏在步兵群里,要是被它盯上,那火噴下來……
“跟我來!”里昂踢了下馬肚子,他來不及回頭看,只希望大家都能跟著他沖鋒。他聽見了風(fēng)刮過戰(zhàn)旗的聲音,只要旗手還跟著他,那其他人也沒問題。
混亂的戰(zhàn)場上,東方人的小陣地獨樹一幟。雖然人少,但榜樣的作用是無窮的,很多潰敗的瑞克軍士兵都不跑了,停下重新整隊。這可不行,必須盡快消滅這幫人,打倒操縱魔像的法師。里昂讓戰(zhàn)馬以最快的速度奔跑,那道深色盔甲組成的戰(zhàn)線很薄,一個沖鋒就能擊穿。
忽然間,頭頂?shù)奶柌灰娏?,被一個巨大的陰影所取代。里昂伏低身體,如果這家伙模仿巨龍,那它會做的動作不用猜也知道。一股熱浪擦著后背噴向地面,身后響起了瘆人的慘叫。然而他只能朝前,唯有如此才有生路。
他祈禱身后還跟著足夠的人,去沖擊那道戰(zhàn)線。
距離很近了,當(dāng)面的步兵舉起弓。
“快跑,女孩,快跑!”他催促著戰(zhàn)馬。母馬身上也披著馬鎧,他有硬沖的資本。
羽箭碰到盔甲,射進(jìn)盾牌,一聲脆響,兩聲鈍響,他擋下了所有攻擊。只要再往前幾步,就能結(jié)束這場戰(zhàn)斗。他看清了陣地中央的將軍,東方人不戴面甲,里昂認(rèn)出了他。那天談判這個將軍也在,就是他告訴海倫娜自己不是什么蒙古大汗的臣民。
他是第三個法師嗎?沒關(guān)系,他很快就是個死人了,里昂拿穩(wěn)了長劍。
夏天雨水充沛,是植物生長的最佳季節(jié)。這里的草地長勢良好,一旦踩進(jìn)去,就沒到了人的膝蓋。
面甲的縫隙影響了觀察,可他的母馬不傻。人馬具甲拖累了速度,也救了里昂一命。坐騎有足夠的時間發(fā)現(xiàn)那些插入泥地的拒馬,馬兒及時轉(zhuǎn)身,帶著他往側(cè)面跑。緊隨里昂的那些輕騎兵就沒這種運氣了,有的人速度太快,直接撞到了拒馬上。異國的弓手再次抽出箭,舉起了造型獨特的長弓。
他中了四箭,有一根箭扎進(jìn)了盔甲的縫隙。里昂咬著牙拔下來,感到大腿上多了一塊濕潤的部位。
我受傷了,他跳下馬,舉著盾牌往前走。
“都下馬!”他回頭大喊。
弓手讓輕騎兵傷亡不小,但騎士都還在,下了馬憑著盔甲好,戰(zhàn)技高,一樣能沖進(jìn)去。
騎兵服從他的指揮,舉著盾牌肩并肩站好,拒馬后的東方人朝盾墻射箭,眼見沒什么效果,索性停止了射擊。弓手退向后排,公爵家的步兵端著長槍迎上來。幾個穿著全身甲的騎士混在里面,不知道有沒有公爵的兒子?里昂克制不住這個想法。
“勇者閣下,能再見到你,是我的榮幸。”公爵家長子是帶著真摯的感情說出這句話的。那個年輕人叫杰洛特嗎?生死相搏的地方,顧及不了太多東西。里昂彎下腰,撿起了軍團(tuán)的戰(zhàn)旗。
他來回?fù)]舞著手中的紅旗,直到遠(yuǎn)處的紅旗做出了回應(yīng)。小舒爾茨看見他了,等步兵上來,瑞克公爵就輸定了。
長槍撞上了盾墻,里昂把手搭在前排人的肩上,舉起劍朝著盾牌的縫隙亂刺。每一擊,都有刺進(jìn)肉體的遲滯感。瑞克軍騎士太少,步兵太多,打這種近身戰(zhàn)很吃虧。在又刺中一個人之后,里昂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回頭。
魔像,東方人的魔像就站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
騎士們都頂在前面,已經(jīng)越過了拒馬,地上滿是瑞克軍的尸體,他不能讓該死的木頭傀儡破壞這一切。
里昂脫下頭盔,舉著劍沖過去,他沒想好怎么跟一個巨型傀儡打架,但他能做的并不多。
魔像一爪子拍飛了他,像是打一只蒼蠅。里昂被拋向空中時,還能看見魔像沖向了騎士們,他的騎士在魔像面前,就像是孩子的玩具,他看見……
地面以極快的速度接近,劇烈的撞擊使得他無法動彈,后腦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只有麻木。他強忍著耳鳴想靠雙手把自己撐起來,左手才剛剛觸地,疼痛便讓他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左臂肯定是斷了,他嘗試用右手單獨支撐。
就在他撐起了上半身,打算站立時,有步兵注意了他,他們身上穿著黃色的罩衣。那人拿著長矛,對準(zhǔn)了他的臉。里昂伸手去找長劍,這個動作讓他失去了平衡,被迫再次用了左手。
他疼的直冒冷汗,敵人嘲笑著他,一腳踢飛了剛到手的武器。矛尖就貼著他的鼻子,步兵難得有個機會對付騎士老爺。他似乎在想是活捉了要贖金好,還是殺了里昂,能回去吹一輩子的牛。
一群身穿白色罩衣的騎士打斷了步兵的美夢,手持長矛的那位被戰(zhàn)錘砸到了頭盔,里昂眼看著他被頭盔里冒出的血遮住了眼睛,那人倒在了他身邊。里昂再次想要站起來,這一回,有人向他伸出了手。
是魯?shù)婪?,大團(tuán)長很不喜歡戴頭盔,他標(biāo)志性的光頭總是那么顯眼。骨頭快速愈合的滋味非常痛苦,劇痛中夾雜著難以忍受的搔癢,以及令人頭發(fā)倒豎的“喀嚓”聲。他動了動指頭,右手又能重新握拳了。
大團(tuán)長覺得很滿意,他結(jié)束了祈禱。
號聲響起,綠旗和海怪旗向后退,瑞克軍要跑了。
我得去追,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剛走出兩步,里昂就跪倒在地。他只能眼看著東方人的魔像一頭扎進(jìn)小舒爾茨的步兵隊,不像是去戰(zhàn)斗,倒像是自殺。
大團(tuán)長嘆口氣,扶著里昂再次站起來。
“瑞克公爵跑了?!崩锇嚎春9制祀x得越來越遠(yuǎn),東方人維持著陣型后撤,向任何靠近的騎兵射箭。而騎士們呢,他看向自己被魔像打飛的地方,草長得太高太長,遮擋了視線。只能看見有些失去主人的戰(zhàn)馬,在那里徘徊。
“是的,他跑了。”大團(tuán)長幫助里昂站穩(wěn)腳跟。
我只是跟公爵打了個平手而已,如果那天晚上我留到最后,也許現(xiàn)在就贏了。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感到愧疚和悔恨。
可惜他唯一能回憶起的,就是如何將匕首捅進(jìn)了女孩的身體。那是一把鋒利的匕首,輕易刺破了裙子,劃過了肋骨的縫隙。
女孩眼睛睜大了,她張著嘴,是想求我住手嗎?
他真的打算停手,泰拉作證。
深入肉體的匕首在心臟上找到了落腳點,他冷漠的轉(zhuǎn)動刀柄,血從女孩的嘴里流了出來……
就讓東方人跑吧,就讓瑞克公爵逃跑吧。里昂坐在草地上,雙手捂住臉。
一個女孩的死亡,竟然帶給了他愉悅的感覺,里昂覺得毛骨悚然。
相同的經(jīng)歷,他只在一個地方體驗過。
那時候,他還是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