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都城的日常
城外擺攤的魚販費舍爾有個引以為傲的兒子，他逢人必談，特別是遇到漂亮姑娘。艾薇聽他講過無數(shù)次，據(jù)說還是個小軍官？半魅魔聽得太多，也就有了印象。魚販總喜歡給她多塞兩條魚，趁機猛夸自己兒子生的高大威猛，還未婚配。
她翻撿著木盆里的鯉魚，想要找條大點的。其實她更愿意買刺少的鰻魚，可惜里昂不買賬。該死的魚刺和饞鬼小孩！一條大鯉魚從她手上滑落，濺起的水花弄濕了她的新裙子，魅魔壓下一把將案犯捏碎的念頭，亡羊補牢的挽起了袖子。她真受夠了替小里昂挑魚刺，以及每晚為他讀故事。她無數(shù)次的說過自己不識字，里昂竟然命令她趕快去學(xué)。要不是人類血統(tǒng)終于幫助她突破了契約的束縛，她絕對會發(fā)狂。
重獲自由的魅魔大發(fā)脾氣，里昂被她打腫了屁股，整整三天都是趴著睡的。
痊愈后的里昂很快學(xué)會了穿衣服，從那以后每天都是新的奇跡，這讓她對小屁孩的印象逐漸好轉(zhuǎn)。最終她還是選擇了鯉魚，里昂最近表現(xiàn)的很乖巧，有必要獎勵下。何況艾薇覺得魚販會像以前那樣，白送兩條鰻魚給她。她只需在對方夸兒子時，跟著瞎點頭就行。
魚販沒少收她一分錢，也沒額外多給她魚，甚至沒多看她一眼。習(xí)慣了優(yōu)待的魅魔對公平買賣很不適應(yīng)，她楞在了原地。
“姑娘，我跟你提過我兒子在舒爾茨子爵那兒當(dāng)兵吧？”又是關(guān)于兒子的話題，語氣里卻沒了炫耀的味道。魚販臉色陰沉，把艾薇挑好的鯉魚放上案板，窒息的魚拼命晃動尾巴，想要回到盆里。
“咚！”熟練的魚販一擊便足以要了魚的命，“咚！咚！”那么接下來的兩棍，便有發(fā)泄情緒之嫌。鋒利的小刀捅進(jìn)了魚肚子，仍在掙扎的鯉魚被開了膛。
“前些天有個軍隊里的熟人路過了家門口，說我兒子死了?！彼冻隽唆~漂，腸子，大把大把的魚卵。難怪那么肥，艾薇默默記下，以后別被魚的表象給騙了。
“聽說瑞克公爵把戰(zhàn)死的人統(tǒng)統(tǒng)丟進(jìn)一個大坑，連葬禮都沒辦！”刮鱗片的力道太大，傷及了魚肉。魅魔沒打斷魚販，她并非鐵石心腸。
“你能相信嗎？！堂堂公爵閣下連牧師都不肯安排！天殺的叛徒！”他一刀剁下魚頭，順手丟進(jìn)裝垃圾的木桶。
魅魔不知如何安慰喪子的父親。她急匆匆拿起了死魚，再見都沒說，魚販也不在乎。
魚湯還需要些材料，艾薇又在城墻外的市場逛了下，見其他攤販表現(xiàn)如常，她總算安心了點。
“姐姐，媽媽怎么還不回來？”艾薇被男孩感動了，她本想認(rèn)真回答。扭過頭卻看見里昂正伸著他的臟手，去抓剛買來的面包。
艾薇一瞪眼便止住了里昂，小男孩瞄著廚房的門，隨時準(zhǔn)備開溜。她只好又笑了下，才把男孩留下。
“小姐就快回來了?！卑睆娬{(diào)了“小姐”這個詞，不滿四歲的孩子如何會明白她的用心，照樣“媽媽，媽媽”喊個不停。艾薇懶得糾正他，回到灶臺繼續(xù)攪動湯鍋，防止糊了底。
“那爸爸呢？他去打仗了，會有危險嗎？”男孩接著問。
“別擔(dān)心，你，你爸爸會沒事的?！北M管艾薇不認(rèn)為從未照顧過孩子的人配得上叫爸爸，但她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你怎么知道呢？”
“爸爸媽媽為什么不住在一起？我看別人家都不是這樣?！?p> 男孩的問題真多，艾薇招架不住，干脆裝作沒聽見。她用木勺舀了點魚湯嘗嘗，恩，還得多放鹽。鮮美的魚湯讓她忍不住又舀了一勺，送到唇邊。
“媽媽不愛爸爸了嗎？”里昂不依不饒，艾薇被湯汁燙到了舌頭，她發(fā)火了。
“她不是你媽媽！”木勺被丟進(jìn)了煮沸的鍋子里，艾薇叉著腰教訓(xùn)男孩，“至于那個男人，他是花花公子……”
小孩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叫花花公子，連她都不太懂，只是聽克里斯蒂娜抱怨過，一怒之下便鸚鵡學(xué)舌。話說出口又有點后悔，艾薇耐著性子蹲下去跟里昂臉對臉，男孩委屈的快要哭了。
惡魔不會喜歡人類的眼淚，只會視作弱點大加利用，可艾薇也不算純粹的地獄住民。她抱過里昂，用身體語言安撫他。小男孩摟住了她的脖子，艾薇閉上眼睛休息了片刻。
她聞到了一股糊味，魅魔推開里昂，手忙腳亂的搶救她的成果，辛辛苦苦買來的食材不能浪費。屋外有人大力的敲門，全都城也就矮人會這么粗魯。門都快被砸爛了，艾薇卻一點都不生氣。弗林特上門從不空手，很討人喜歡，如果他不總帶著那個紅頭發(fā)的跟屁蟲就更好了。
紅發(fā)女孩是個賊，她也許現(xiàn)在不偷東西，以前可沒準(zhǔn)。那種左顧右盼，隨時留意門邊的神態(tài)，完全是個慣犯。
矮人式的敲門也具有表達(dá)情緒的作用，敲得越響表示來人越高興。她端起了鍋，慢條斯理的放到桌上。里昂好奇的用手戳了下鍋的邊緣，被燙的呲牙咧嘴。她顧不上訓(xùn)斥里昂，再不開門，矮人就會直接撞進(jìn)來。
“天吶，你不會剛好在上廁所吧?！惫黄淙唬チ痔厥掷锾嶂霔l火腿。紅發(fā)女孩跟著他往里走，與魅魔擦身而過。艾薇兇惡的瞪著女孩，嚇得她一縮脖子。有小偷上門，主人不得不防。
里昂跑過去擁抱了弗林特，弗林特笑著拍拍里昂的頭，像個慈祥的老祖父。他放好了火腿，又丟下把短劍，老矮人經(jīng)常給里昂帶禮物。男孩迫不及待的擺弄著他的新玩具，艾薇不經(jīng)意間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劍身的邊緣非常鋒利。那可不是小男孩的玩具，老矮人給這把武器開了刃。
艾薇不高興了，她沒想到弗林特竟然給里昂做了把真家伙，精力過剩的小孩拿著明晃晃的劍，想想都是一場災(zāi)難。她又不好當(dāng)場發(fā)作，矮人那條火腿夠他們吃半年了。戰(zhàn)火雖未燒到都城，可物價照樣飛漲，克里斯蒂娜小姐的薪水越來越不夠花了。
有人接濟總是好的，不然她只能去酒館端盤子。而那里早沒了友善的街坊，往日的寧靜一去不返。操著外國口音的傭兵喝酒猜拳，惹事生非。他們熱衷于騷擾年輕女性，與本地人的沖突愈演愈烈。
帶里昂去消磨時間的艾薇，也很不幸的被人摸了屁股。她立刻把那人的胳膊扭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醉酒的外國流氓疼得跪倒在地，酒醒了大半。同桌的兩個傭兵亮出了刀子，酒館老板挺身而出，擋在她和傭兵之間，想要大打出手的魅魔深感失望。里昂抱住她的大腿，害怕的發(fā)抖，艾薇清醒過來，意識到她不能當(dāng)著男孩的面殺人。魅魔舔舔嘴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聞訊趕來的警衛(wèi)抓走了艾薇，若不是教區(qū)的安德魯牧師給她作保，她已經(jīng)去吃牢飯了。牧師對艾薇的辯解充耳不聞，強迫她跪到圣像前，為自己的暴力行為懺悔了一上午。時間是如此難熬，等正午的鐘聲敲響，她揉著發(fā)麻的膝蓋，覺得還不如進(jìn)監(jiān)獄呢。
原來被男人調(diào)戲了也只能忍氣吞聲啊，從那以后，艾薇便對酒館敬而遠(yuǎn)之。
內(nèi)心的情緒反映到了一舉一動上。她把鍋子端上餐桌，又挨個放下碗碟，每個動作都伴隨著巨響。紅發(fā)女孩跟里昂老老實實的坐著，嚇得不敢說話。
矮人倒是很高興，艾薇這么熱情的摔桌子砸板凳，肯定是做了好吃的，有口福了。矮人笑呵呵的向盛魚的陶罐伸出了手，當(dāng)即被燙的大喊大叫。弗林特不可思議的看著艾薇，她剛才明明是徒手端來的。
為什么她就沒事？矮人瞇起眼睛，手摸著胡須。說起來，這姑娘的力氣比男人都大。
“你怎么能給三歲小孩一把真正的劍？”艾薇知道自己又不小心露了破綻。她趕緊拋出一個問題，轉(zhuǎn)移矮人的注意力。
“三歲怎么啦？姑娘，告訴你。我兩歲的玩具是一柄戰(zhàn)斧，四歲就獨自一人殺了個地精……”弗林特上鉤了，他兩眼放光，說得唾沫星子飛濺，輕而易舉的被惡魔牽著鼻子走。
火腿收下了，短劍也不可能拒絕。吃得心滿意足的老矮人拍拍肚皮，帶著他的小跟班走了。門才關(guān)上，魅魔都沒開口，里昂就乖乖的交出了武器。
小孩學(xué)什么劍，真荒唐，有我保護(hù)他就夠了。幼年喪母的經(jīng)歷讓艾薇飽受磨難，混血惡魔對里昂的身世有種強烈的代入感。
她不會讓任何人動里昂一根毫毛，無論她與男孩是否訂立過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