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大小姐
“就讓別人沖在前面，孩子們。沉重的盔甲，笨拙的武器，不是為我們家準(zhǔn)備的?！备赣H如此教育他的三個孩子。
“但那些騎士很威風(fēng)啊，父親?！贝笠稽c(diǎn)的男孩說，“你看他們騎的馬，看那盔甲，真漂亮?！蹦泻K嘖稱奇，路過的騎士聽到了這段對話，他掀起面甲，笑著用拳頭撞擊胸口。父親摘下了帽子回禮，當(dāng)自以為沒人注意的時候，做爸爸的輕嘆了口氣。
也許是注意到父親的表情，略微發(fā)胖的次子小心的選擇了答案，沒哥哥那么直來直去。但也僅此而已，唯有最小的女兒說出了父親想聽的話。
“我們身上流著帝國大法師莫林·維克托的血，我們注定了要當(dāng)法師。”金發(fā)的小女兒如是說。
海倫娜記得父親很開心，哥哥們坐著馬車先回了家。而她則是騎在父親的肩膀上，感受著晚風(fēng)吹拂臉頰，以及父親從未有過的關(guān)注。
海倫娜·維克托，她的魔法造詣遠(yuǎn)在哥哥艾倫之上。至于家族的長子馬修，父親尊重他的意愿，說既然他喜歡舞刀弄槍，那就去做騎士好了。大哥高高興興的給一位騎士做了幾年侍從，順利的領(lǐng)到了金馬刺。
我呢，我比艾倫從法師塔畢業(yè)的都要早。這次出征一定要弄出點(diǎn)名堂來，才不至于被父親早早的給嫁出去。想起父親中意的那幾位年輕人，兜帽下的海倫娜皺起眉頭。雖然悶熱，但在烈日下她非得如此，否則便會毀了膚色，曬成如同農(nóng)夫那般紅彤彤的。
憑什么我不能找自己喜歡的男人？一陣涼風(fēng)吹過，掀起了斗篷，露出了那頭晃眼的金色波浪。勇者看著身邊的法師，露出了禮貌性的微笑。海倫娜也沖他笑笑，隨即戴回了兜帽。大小姐繼續(xù)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用冷淡的禮貌應(yīng)對同伴。
勇者先生在男女關(guān)系上素有惡名，讓每一位有女兒的體面人避之唯恐不及。父親本不想讓她參加，雖然她的技藝超越了艾倫。她之所以能來，全靠了一句話。
“父親，如果戰(zhàn)敗了，你也不會失去一位繼承人?！泵摽诙龅脑捓锾N(yùn)含著太多的苦澀與控訴，海倫娜本不是有意要傷害父親的，但話一出口，便沒了收回的可能。公爵背著手轉(zhuǎn)向陳列著各色魔法書的柜子，沉默了許久。
“路上小心?！备赣H丟下這句話，作為父女兩人談話的終點(diǎn)。海倫娜退出了書房，她輕輕帶上門。直到門板與墻壁之間只剩下了一道細(xì)小的縫隙，父親也沒回頭。
我才二十一歲，還不想嫁人，早早的懷孕，守著個空房子，在沙龍里陪著群貴婦假笑。持握韁繩的手不知不覺間用上了力道，馬鞍是專為淑女定制的款式，側(cè)坐的太久，她的纖腰發(fā)麻，大腿酸脹。
女孩吐出一口氣，吹得兜帽前沿往上飄著，她覺得很玩好，也能轉(zhuǎn)移對自身痛苦的注意力。
“維克托小姐，需要休息下嗎？”行軍路上，里昂總是那么無微不至。
“不了，謝謝你，閣下。”大小姐一如既往的有禮，且拒人于千里之外。
隊(duì)伍前方掀起了一股煙塵，是先前派出的偵騎回來了，中間夾著個沒穿紅色罩袍的人。里昂打馬迎上去，男人們湊到一起，不知在說些什么。兜帽制造出的陰影，給了海倫娜安全的觀察機(jī)會。英俊的長相，寬闊的肩膀，挺拔的身材。那又如何？大小姐冷笑，又一個大老粗罷了，我只用一根指頭……
她真的朝里昂抬起了右手，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斥候吸引了，就算有人注意到，誰敢取笑公爵家的千金。大小姐訕訕的收回了雪白的手指，為了避免再次失態(tài)，她強(qiáng)行將自己從沉思中抽出。
馬上的騎士們早就脫下為了出征儀式穿好的盔甲，即便如此，汗水也浸透了他們的襯衣，在后背留下一道道明顯的印子。涼風(fēng)固然受歡迎，可隨風(fēng)而來的那股味道，濃烈到能沖散她噴灑的香水。步兵們眼巴巴的盯著里昂，指望他抬手下令休息，受這種心理影響，道路兩邊的隊(duì)列都放慢了腳步。
勇者真的抬手了，軍官帶著掌旗兵跑向前方，催促行軍的鼓點(diǎn)敲的更響了。士兵們認(rèn)命的低下了頭，把長矛當(dāng)成手杖，杵著前進(jìn)。海倫娜見里昂跳下了馬，拉著韁繩跟步兵一起走路。騎士們效仿他，有的心甘情愿，有的磨磨蹭蹭。
我也要下馬走路，她扶住了鞍橋往前傾身，腰麻了，腿也沒有力氣，大小姐下不來。不上不下的姿勢維持了一會，海倫娜即將堅(jiān)持不住。她急忙在前面的男人堆里，找到了長著紅發(fā)的后腦勺。
“伍德先生，能幫下忙嗎？”盡管右腳懸空，左腳虛掛，但海倫娜的聲音依然冷靜，好像她只是請里昂幫個不足掛齒的小忙。
只一回頭，勇者就了解到了法師的窘境，他忍住笑把手中的韁繩給了別人。
“小姐，請?jiān)试S我……”里昂雙手抱住法師的腰，幫她下了馬。
“謝謝。”寬大下垂的帽檐遮掩了大小姐微紅的臉蛋，里昂替她牽著馬，勇者與法師肩并肩的走著。
“你不用下馬的，因?yàn)椤崩锇汉眯膭袼?p> “因?yàn)槲沂莻€女人，所以就走不得路嗎？”過長的旅行斗篷又成了自側(cè)騎馬鞍之后的新障礙。她一手握著法杖，一手還得提起斗篷邊，以免被絆倒。盡管如此，也沒耽誤她咄咄逼人。
勇者笑著解釋說，因?yàn)榉◣燇w力都不是太好，哪怕是男人，他也會建議對方上馬的。誤會消解，大小姐除掉了兜帽。一個面帶笑容的英俊男性，臉上又被各種各樣的經(jīng)歷刻上了成熟的紋路，沒多少女孩能抵擋。但她是公爵家的大小姐，見得多啦，怎會輕易被男人迷倒。也可能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只是法師的好勝心不允許她承認(rèn)。
“能說下剛才你得到的消息嗎？”我是來贏得勝利的，海倫娜暗暗告訴自己，讓兩人之間的談話內(nèi)容變得公事公辦。
“我們的人遇到了一位信使，他自稱是受小舒爾茨的命令來后方求援。我查看過印信，都是真的?！崩锇簞倧男乜谔统鲆环庑?。他看到了法師期待的眼神，便把信遞給她。
海倫娜迫不及待的展開了信紙，這可是她第一次讀到軍事機(jī)密。然而很多第一次對女人來說，都不算美妙，包括這封信的內(nèi)容。
“他瘋了。”法師得出結(jié)論。
“他瘋了嗎？”勇者自問自答，“教會騎士團(tuán)按兵不動，放著近在眼前的碼頭不管，我看小舒爾茲懂得不比他父親少。”他若有所思的看著法師的臉，轉(zhuǎn)而望向了行進(jìn)中的隊(duì)列。
“希望我們能趕到吧?！庇抡哂直ё×怂难?，法師順從的上了馬，現(xiàn)在不是逞強(qiáng)的時候。
信很簡短，有句話她過目不忘。
“形勢危急，無論是否得到援軍。我都將召集有愛國心和忠于皇帝的勇士，在瑞克公爵的艦隊(duì)南下前，摧毀碼頭，堵塞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