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別殺信使
瑞克公爵領的使者正在議會中發(fā)言,憑借高超的口才,以及詩人水準的押韻,他顯然得到了很多贊同。
“農(nóng)夫踩著尖頭鞋,只會在地里崴了腳”議員們被逗笑了。
“商人之妻打扮的像個城堡的女主人,招搖過市。難道她的丈夫是朝敵人揮劍嗎?不,那家伙正在和賬簿打的難解難分?!?p> “說的好!”,“大人字字珠璣!”貴族們拍手鼓掌,特別是那些衣服成色比較舊的。
“哦,高貴的男爵恐怕是忘記了時間,以為我們生活在古代呢。”,“沒有你嘴里的這些農(nóng)夫,商人繳稅,騎士老爺拿拖把去打仗嗎?”小家族出身的議員聽得對號入座,難免冷嘲熱諷,用詞很是刻薄。
兩派人互不相讓,吵得臉紅脖子粗,議會成了斤斤計較的郊外集市。
“秩序!秩序,先生們!”議長的木錘敲打著銅制底座。
吵鬧的環(huán)境對皇帝影響不大,他的思緒飄遠了,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時父兄尚在,率領大軍進行著叫做“惡龍戰(zhàn)爭”的苦斗,他被留下,做為攝政。皇帝記得每個細節(jié),那天,落葉鋪滿了皇宮前的大道,禁衛(wèi)軍扶著一群纏滿了繃帶,盔甲污穢破爛的人闖了進來,帶回了皇帝和王子陣亡的消息。
本不屬于他的王座變得冰涼刺骨,他不由自主在其上發(fā)著抖,咬了好半天的牙才抓住扶手站起來,顫抖的指頭伸向了劫后余生的戰(zhàn)士,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懦夫……”他發(fā)出了足以要人性命的指控。
與他并肩而坐的母親抓住了他的胳膊,力氣之大,指甲都陷進了他肉里:“他們不是懦夫,是勇敢的信使?!蹦赣H臉白如紙,全部的力氣集中在他手臂,好像快要淹死的人抓住根木頭。
報信的士兵中便有里昂·伍德。那年,皇帝剛滿十八,未來的屠龍勇者里昂年僅十五。攝政的次子終于成了皇帝,母親也在幾年后郁郁而終。
“陛下?”議長小聲提醒,“瑞克領的布蘭特男爵說完了?!弊h長純屬畫蛇添足,皇帝雖然思維發(fā)散,但并不影響聽別人說話。
小巧的木槌再次發(fā)聲,熙熙攘攘的廳堂安靜下來。
“先生們,首相關于調(diào)整布商稅率的提案,以及由古德溫·瑞克公爵閣下呈交的《禁奢令》,休會后將進行投票?!?p> 投票期間,皇帝也得回避,以免讓議員感到壓力。他來到了議會的露臺,接過侍女奉上的煙斗,狠狠吸了口。布蘭特男爵跟了過來,皇帝慢悠悠的吐出煙圈,上位者不需要先開口。
“瑞克領的布蘭特,見過陛下?!被实凵斐鍪郑芯魡蜗ス虻?,嘴唇碰了戒指。
“你的領主病得很重?!被实蹧]有反問,只是陳述。
“請陛下的諒解,公爵不幸于打獵時偶染風疾,不能長途奔波?!辈继m特一臉歉意,好像是公爵本人?!伴w下將他的投票權委托給我?!?p> “這么說你就是信使咯?”他又吸了口,在盆栽上磕了磕煙斗。走到露臺邊緣,廣場上站著幾個賣畫報的小販。
“也許代言人這個說法更好些,陛下?!辈继m特跟著他的步子,“與我同來的還有兩千長矛手,五百騎兵。”
“當初在這里,當著上萬市民的面,你家公爵是第一個請命出征的?!被实酆吡寺?,“仗都打了兩年,他的兵姍姍來遲,還只有這么點,甚至沒騎士帶隊?!?p> “請陛下體諒,沒有薪俸,騎士也只能服役四十五天。而且這次雖然沒有騎士帶隊,但個個都是公爵領的精兵。公爵閣下已自掏腰包,提前付了他們半年的薪餉?!?p> “去告訴你家公爵,我有足夠的錢,叫他盡數(shù)派人來,我要重甲騎兵,我要擁有馬刺的騎士!而不是監(jiān)獄里的囚犯!我聽說你們連盔甲都沒給這些人配發(fā)!真是聰明啊,雇劊子手的錢都省了?!?p> 布蘭特男爵恭敬的等皇帝發(fā)泄完,才再度開口:“陛下,其實公爵也不是不愿為國分憂,無奈領地的收入都依靠海運來的精靈絲綢,若是按照以前的慣例,絲綢給貴族,平民穿土布,皆大歡喜??勺詮谋菹绿岢黾佣?,布商中已有人威脅重啟土產(chǎn)絲綢來彌補損失,真弄出來,誰還會去買貴的要命的進口貨。公爵只能未雨綢繆,節(jié)約開支,所以軍隊之事……”
皇帝不置可否,等著男爵亮底牌。
“公爵請求陛下能指示那些文官,在投票中支持《禁奢令》。只要限制住平民,不準他們?yōu)榱俗非筇摌s而穿的花里胡哨,盲目追求些仿制品,如此一來大人們也就不會與其為伍,市場穩(wěn)定了,海運絲綢的銷量便有了保證?!?p> “如果能如愿,公爵會聯(lián)合另外兩個公爵領貴族投票支持對布商加稅。由他長子杰洛特騎士率領的五千重甲騎兵,一萬步兵和同樣數(shù)目的弓手,整裝待發(fā),隨時準備支援前線。公爵閣下還將負擔自軍的全部花銷。”布蘭特循循善誘。
皇帝沒錢了,窮到賣了老婆的珠寶,選擇很容易做出?;实蹧]留下聽議長唱票,興沖沖跳上了回宮的馬車。有了新的稅收,他不用再自掏腰包了,皇后的珠寶也能贖回。維多利亞的生日快到了,有哪個父親不想給女兒一個驚喜呢?
這次的祭品很多,有六十六個。扎克其實很祭品的說法,人類的鮮血和靈魂只是開啟下界之門的材料,魔法并不是無中生有。巨龍喜歡涂滿蜂蜜的羔羊,無辜者之血則是惡魔最愛。
犧牲者數(shù)量太多了,麻藥不夠用,稀釋后的效果大打折扣,囚犯在木架上扭來扭去,嘴里發(fā)出微弱的叫喊。姐姐瑪雅和妹妹們挨個檢查支架的穩(wěn)定性,順便嘲弄祭品,從他人的痛苦中取樂。
法師用力刻著咒文,崖洞里的地面非常堅硬,他不停的擦拭汗水,束魔陣容不得半分差錯,否則惡魔會在契約完成前,就殺光召喚者的。
“……扎克”,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喚著他的名字。法師聞言抬起頭四下張望,血親們沉溺在觀察俘虜掙扎的樂趣里,無人開口。他又用匕首刻好幾個字,就快完成了?!啊讼壬!边@下他看清楚了,曾為他服務的女孩莫利被倒吊在木架上,頭朝下對著他。
麻藥的作用加之血液全部涌向頭部,使得女孩聲音非常微弱,即使這樣,她還在堅持,在身體能動的范圍內(nèi),把頭扭向了捆在旁邊木架上的弟弟。女孩記得法師,他是黑暗精靈里為數(shù)不多愿意和囚犯正常交談的。女孩也記得扎克很多次留給她食物,好讓她跟弟弟不至于挨餓,他不是壞人吧?絕望的女孩向黑暗精靈祈求。
她見扎克站起身,向她和弟弟走來,女孩欣喜若狂,要不是被捆住了手腳,她都要去擁抱黑暗精靈了。
法師靠近了,他念念有詞,手指上下劃動。過了一小會,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女孩用力抬起頭,她看見法師眼睛看著她,嘴唇張開,又閉起,她卻聽不見一個字。她試著對抗麻藥的效果,她要大喊大叫,可除了死寂什么都沒有。
莫利無聲的哭了,她轉(zhuǎn)過頭去看弟弟,麻藥在小男孩身上完全發(fā)揮了它的作用,弟弟的眼睛是閉著的。莫利想要去握住弟弟的手,卻沒有力氣。她又回過頭去找那個黑暗精靈,法師走回了圓環(huán)的中心,但眼睛仍未離開她。
莫利進行了最后的努力:“十一歲,我弟弟他才十一歲??!”沒有任何聲音能傳出來,淚水順著眼角落至發(fā)梢。一雙小巧的手摸上了她的下巴,冰涼的匕首抵住了喉嚨,那雙手捏住她的臉,強迫她轉(zhuǎn)過頭。
維爾娜慢條斯理的劃開了女孩的喉嚨,觀賞她嗆死在血泊里的模樣,黑暗精靈女子轉(zhuǎn)向了旁邊的小男孩。小男孩雙眼緊閉,這大大減少了維爾娜抹他脖子的樂趣。
六十六個犧牲者的鮮血染紅了地上的每一道刻痕,踏出骨門的生物巨大無比,塞滿了空曠的洞穴,它無法直起腰,只能蹲下來和召喚者對話。
“凡人,我是無面者王子的將軍,你們可以叫我,”惡魔的腦子里蹦出了許多名字,它懷著極大的惡趣味挑選了一個,“天使。”
“如你所愿,……天使先生?!奔词故呛诎稻`,也有底線。但這對逃亡中的第四家族來說,實在太過奢侈。歐菲莉雅主母可是很有實用主義精神。
地精仆人來了,低眉順眼的收拾起一地狼藉。兩個地精抬著捆住莫利的木架經(jīng)過扎克身邊,女孩曾經(jīng)生氣勃勃的臉龐,只剩下了不甘與恐懼,失去焦點的眼睛瞪著天花板。抬住木架前端的老地精腳步踉蹌,莫利的臉歪朝一邊。黑暗精靈還來不及思考,手已經(jīng)伸向女孩,試圖合上她的雙眼,眼瞼直接粘在他手上,女孩注定了永不瞑目。
看吧,看吧!扎克的視線掃過了站在角落里陰笑的維爾娜。過不了多久,我就能擺脫你們這些瘋子,去過我想過的生活。
法師在得到主母的允許后,匆匆告退,他走出了洞穴,站在毒辣的烈日下,任由灼熱的光線灑滿他全身。
他很快就忘掉了莫利,更別提女孩的弟弟了。
“麥克,約翰,大家都來吃飯啦!”艾薇端著鍋向圍墻根走去,她能輕而易舉的單手提起沉重的鐵鍋。但這些天在凡間的生活經(jīng)驗告訴她,一個普通女孩不可能很強壯,所以魅魔故意作出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圍墻上警戒的民兵見了她,都跑來幫忙。艾薇很享受男人對她小姐長小姐短的喊。
民兵們自覺在廚娘面前排隊,規(guī)矩的就像見到了他們的漢克隊長。艾薇笑著接過碗,湯勺伸進鍋子,沒由來的腿一軟,整個人栽了進去。魅魔昏倒了,香氣四溢的燉菜濺了她一身。
艾薇從被同類活吃的噩夢中驚醒,鎮(zhèn)上修女手拿毛巾替她擦汗。見她醒了,修女叮囑她要注意休息。深淵魔域的老習慣和人類的體貼讓魅魔有些無所適從。她不知如何回應,只能笨拙的點點頭。
修女握著圣母像,低聲念誦完祈禱詞,親吻了艾薇的頭,她很奇怪女孩又開始大量的出汗。修女是個善良的人。她再次要求女孩臥床休息,輕輕的合上了房門,留下艾薇獨自一人。
半惡魔慶幸總算從惡毒的禱言中解脫出來,被蓋住的雙手握緊了拳頭,她要不是明白對方出于好意,早已發(fā)起攻擊。
艾薇又閉著眼假寐,直到確定房子周圍空無一人,她爬起身,犄角和皮翅破體而出。惡魔閉上眼進入了冥想,任由意識無限放大,飛上天空,穿過草地,深入無光的地底。在那個熟悉的地方,一個漆黑的巖洞里,她找到了那位體型驚人,充滿力量的同族。惡魔也察覺到了她,對她探出了意識的觸角,艾薇瞬間恢復了人類的模樣,中斷了連接。
女孩坐回床上,抱起塞滿稻草的枕頭,愁眉苦臉,她平靜的日子到此結(jié)束了。
無力的善良
2020年8月1日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