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往昔的重現(xiàn)

　　歐菲莉雅主母靠在座椅上，杵著下巴，空閑那只手有節(jié)奏的敲擊桌面，籍此轉(zhuǎn)移坐墊造成的不適。人類仆人笨手笨腳的動作加重了這種感覺。黑暗精靈纖細的指尖第三次接觸了桌面，女仆竟還沒倒?jié)M酒杯。遲鈍的傭人本來只配喂蜘蛛，但如今，奴隸亦是稀缺資源。況且，這里不是幽暗地域，沒有恐怖的巨型蜘蛛。黑巖城第四家族的主母，拿起杯子大發(fā)慈悲的抿了一口，奴隸女孩抱著酒瓶退到巖洞的角落，對剛才的死里逃生并不知情。

　　“主……主母，你兒子和俘虜，到了?！币粋€地精跑進來跪倒在地。小綠皮的人類語言結(jié)結(jié)巴巴，完了還抬起頭到處亂看。

　　“知道了?！敝髂溉讨鴽]捂鼻子，揮手把地精打發(fā)走。身后幾個女兒可沒母親的耐性，一個個夸張的屏住氣，小女兒還后退了幾步。

　　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不堪一用啊。心里雖然不高興，歐菲莉雅臉上并未沒顯露出情緒，她站起身，慶幸總算能離開這堆散發(fā)著腥味的熊皮襯墊。折磨主母尊臀的腥臭毛皮，源自一頭被綠皮酋長獵殺的黑熊。它本想獻給主母當作披肩的，幸好首領(lǐng)的人類語言委實太過糟糕，主母裝了糊涂，用這堆扎手的玩意兒墊了屁股。

　　外面的陽光依舊刺眼，太陽不像綠皮那樣懼怕黑暗精靈，它老實不客氣的把光線撒落在每一位黑暗精靈女性身上。歐菲莉雅面朝東方，抬起頭張開雙臂，她滿意的看到女兒們都照做了。剛到地表那會，則必須用蛇首鞭威逼才行（當時還能使用）。家族女性保持這個姿勢靜止不動，主母稱之為適應(yīng)新生活的修行。

　　“抱歉打擾你，母親。”扎克·納夏斯巴農(nóng)鞠躬：“俘虜送到了。”首席法師沒有把恭敬的姿態(tài)維持太久，他很快直起身，臉藏在兜帽里，旁觀母親和姊妹們的神神叨叨。

　　主母刻意晾了他一會，改叫母親了？真是在人類中呆的太久，我的好兒子。歐菲莉雅率先克服了直視太陽帶來的眩暈感，維持住家族主母應(yīng)有的體面。“辛苦你了，扎克，來的路上沒意外吧？”母親和兒子客套，這也很像人類，而不像黑暗精靈。

　　“如你所愿，一切順利?！眱鹤拥哪槺欢得闭谧。床灰姳砬?。

　　“跟主母說話，把臉露出來！“大女兒瑪雅氣勢洶洶，但歐菲莉雅很確定她不是在維護主母的威嚴。

　　弟弟沒有理會，法師抱著雙手，姿勢挑釁。當姐姐的惱羞成怒作勢上前，右手習(xí)慣性的伸向腰間，她愣住了。

　　“怎么，找不到你的寵物蛇了，姐姐？”即使看不到臉，歐菲莉雅也能想象兒子得意的表情，瑪雅氣的滿臉通紅，卻也不敢空手挑戰(zhàn)法師，她僵在原地，進退不得。

　　“夠了！”換做以前，主母樂見兒子給女兒吃癟?，斞派韽婓w壯，信仰虔誠，是家族首席牧師。假以時日，她必定覬覦主母寶座。但如今是在地表，而非黑巖城，歐菲莉雅不能坐視兒女們戰(zhàn)成一團，削弱本來就少到可憐的戰(zhàn)力。

　　“你們這些蠢貨搞不清家族的處境嗎？我不希望再有任何爭斗！我們要……互敬互愛?！焙诎稻`語里有十多個單詞指代謀殺，偏偏沒有一個是形容團結(jié)的，主母不得不借用了帝國語。男性黑暗精靈垂下雙手，換了個恭敬的姿勢?！澳阋怖哿?，回去休息吧。”兒子的臣服讓主母用起了母親的語氣，法師再次鞠躬。

　　“不過是個男性……”瑪雅漲紅了臉，仿佛覺得唾棄血親的性別還不夠，她補充道：“一個前任祭品。”

　　歐菲莉雅揪住瑪雅的衣領(lǐng)把她拉到眼前，兩人離的如此之近，以至于能感到彼此間的鼻息?！拔覀儧]了神眷，可男性還有魔法，你最好別忘了！”歐菲莉雅瞪著女兒，直到她垂下眼瞼，才松開了緊握的手。

　　主母曾是羅絲的高階牧師，蛛后也對她有求必應(yīng)，但如今第四家族失去了神恩，虔誠與否都不重要了。歐菲莉雅主母活了四百年，見多識廣，若非她未雨綢繆，家族大多數(shù)成員，都不可能從第二家族聯(lián)合另外幾個小家族發(fā)起的襲擊中生還。主母帶著她的大家庭逃到地表，堅信能在這里能找回曾經(jīng)的輝煌。

　　瑪雅吞咽著唾液，勉強克制住殺掉母親的念頭，她差點就拔出藏在皮靴里的鋸齒短劍。只是她不確定如果當場殺掉主母，幾個妹妹是否會支持她。況且還有扎克存在，法師可不是能靠蠻力嚇住的。'該死，當初這男孩生下來就該把他獻祭了，要不是那傻女人阻攔……'

　　扎克不理會身后的騷動，他對女性彼此間爭權(quán)奪利毫無興趣，反正他也從沒喜歡過她們。扎克在臟亂的營地里找到了自己的屋子。掀開門簾，見艾頓·瓦肯杜伊斯正坐在屬于他的躺椅上，手中酒杯飄出蘑菇酒特有的甜膩——法師從幽暗地域搶救出來的存貨。

　　“你回來晚了，法師?！蔽浼奸L艾頓雙腳搭在桌邊，離一本藍色封面的書很近。

　　扎克無視武技長的問話，徑直走過去拿起法術(shù)書，反復(fù)確認沒腳印后才把它收回書架。忙完這些，他坐到艾頓對面的圓凳上。躲在屋子角落的仆人趕緊跑出來，給他也倒了一杯酒。人類女孩低著頭，左邊的臉頰有些紅腫。法師盯著艾頓，目光銳利。

　　“放心，我對你的寵物沒興趣。你不覺得他們很像地表的猴子嗎？”艾頓解釋，武技長比法師壯了兩倍不止，但還是在扎克的逼視下收回了雙腿。

　　“說吧，有何貴干？武技長?！痹颂鹁票∽昧艘豢?。

　　“少裝糊涂，那事辦的怎么樣了？”武技長擠眉弄眼。

　　“……”驚訝于艾頓的直白，法師一時無言以對。

　　“怕什么，我試過了，這兒的人類沒一個能理解我們的語言?！蔽浼奸L掃了眼站在扎克身后的奴隸，女孩驚恐的低下頭：“至于那些牧師，她們只會抱怨要命的太陽，又因為被羅絲拋棄的破事整天自怨自艾。不過，主母是個例外。”

　　“但她只有一人，我們可是人多勢眾。家族里的男性戰(zhàn)士早受夠了這幫女性，都愿意入伙?！卑D說的興高采烈。

　　“每一個人，你確定？”法師揚起一邊的眉毛。

　　“當然啦！”艾頓斬釘截鐵，目光停留在了剩下的半瓶酒上。

　　武技長拿走了珍貴的佳釀，揚長而去，留下扎克一人在椅子上發(fā)呆。若不是哈其涅特死在黑巖城，武技長的位置哪里輪得到這白癡傭兵?；貞浲伦尫◣熡珠_始頭疼，一雙溫暖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輕柔的按摩他緊繃的頸部肌肉。扎克放縱自己沉溺了幾分鐘：“謝謝，莫利，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法師用的是帝國語，他指向桌上餐盤里擺放的食物：“這些面包和熊肉，拿去和你弟弟一起吃吧?！?p>　　女孩抱著一兜東西離開了屋子，被躲在屋后陰影處乘涼的維爾娜看了個正著。好香的味道，看來我軟弱的哥哥又喂她食物了，先是武技長，又是人類奴隸，自以為聰明的男性法師搞什么密謀呢。法師的妹妹滿足于窺探私密的成就感，漂亮的小腦袋歪到一邊，第四家族的小女兒正在考慮，怎樣利用這個發(fā)現(xiàn)來為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

　　克里斯蒂娜克制住讓坐騎奔跑起來的念頭，這很不容易。她能感到漢克投來的目光，里面不止有尊敬。雖然年輕人把仰慕之情表現(xiàn)極其含蓄，符合一個地方小貴族應(yīng)有的分寸，但仍讓精靈非常不自在。

　　漢克是挺拔健壯的青年，要不是滿臉雀斑和雜草叢似的棕色頭發(fā)，幾乎可以稱得上英俊了。他是本地領(lǐng)主的小兒子，兩個哥哥早已繼承了家族的職位，一個在軍中一個在封地。哥哥們英雄好漢，弟弟也不甘落后。綠皮反亂后，他率領(lǐng)家族私兵保衛(wèi)封地，與綠皮有過幾次交手。本地領(lǐng)主是沃克能找來的唯一支援。直屬于皇室的軍團因綠皮異常活躍，都陷入了自顧不暇的境地。

　　精靈女子對于挺身而出的小貴族還是很感激的，如果他能夠少些殷勤就更好了。笨拙露骨的男追女躲，讓艾米莉看足了熱鬧，沒當場說點怪話調(diào)侃已是高抬貴手。

　　當天宿營時，克里斯蒂娜聲稱想去附近“散步”，漢克跳出來表示要護送，精靈一再婉拒，青年貴族則堅持如此。這場紳士精神的展示被看不下去的女法師打斷了。艾米莉干笑幾聲，挽住胳膊直接拖走了精靈。貴族稚嫩，老兵可不見得，等有人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漢克才明白自己剛才有多傻。

　　以前，她們兩人經(jīng)常這么約著去“散步”，嗯，以前。

　　精靈僵硬的身體，不配合的態(tài)度令法師很不爽，但她決定拿出年長女性的氣度來。歲月不饒她，偏偏放過了精靈，繼續(xù)賭氣吃虧的只會是自己。于是年長女性開口了：“又回到以前了，哈？”艾米莉轉(zhuǎn)過臉對著精靈，“你我一起走進樹林，躲開男人?！?p>　　出乎意料的，克里斯蒂娜露出了淺笑。艾米莉深受鼓舞，她一把精靈推向前：“動作快，還怕我聽到你尿尿？”看著精靈迎風(fēng)搖曳的身姿突然僵硬起來，法師得到了惡意的快感，小處女就是不禁逗啊。

　　騎士躲進了樹叢里，解掉腰間武裝帶，將皮帶放在草地上。短腿矮人被她留在營地，胖法師和活下來的禁軍回去找皇帝匯報了，只剩下艾米莉陪著她。

　　克里斯蒂娜蹲了好半天，遲遲釋放不了的她在樹后露出了腦袋：“艾米，你再走遠一點?！?p>　　第二天的氣氛因為斥候的報告緊張起來，前出的騎手回到大部隊，帶來了綠皮的動向。一支由上百個綠皮押送的俘虜隊伍，正從另外一個方向過來，如果綠皮們是去帕那峽谷的話，不久之后就會迎頭撞上。

　　漢克摩拳擦掌，克里斯蒂娜卻不這么想，他們這支小部隊，算上領(lǐng)主的人，也才三百出頭。兩人商議后，決定在綠皮的必經(jīng)之路上打個埋伏。完美的計劃，無可挑剔，如果精靈身邊都是職業(yè)軍人的話。

　　獸人砸下大棒，騎士接下了這一擊，反手推盾，撞得對手不由自主的向后仰。精靈一劍捅穿了皮甲，刺進獸人的獨自，克里斯蒂娜抽回武器，去尋找下個目標。戰(zhàn)場一片混亂，人類，獸人，地精，都自顧自的攻擊最近的目標。

　　全怪沉不住氣的弓手，他那么小，還不到十四歲！克里斯蒂娜清清嗓子，想要發(fā)號施令，她嘗試了幾次，都被其他人的咒罵，高呼以及慘叫聲給蓋了過去。這白癡小貴族，帶了群農(nóng)夫來添亂！精靈掀起面甲四處尋找，看到那個“白癡小貴族”正在勉力抵擋兩個獸人的攻擊。騎士調(diào)整好呼吸，準備去救他。

　　“小娜，掩護我！”她聽見法師在喊，圣騎士馬上改變方向舉著盾沖過去，撞倒了正欲一擁而上的地精?！澳氵€好吧？”騎士將法師拉到身后，反手揮出一劍，劃開了某個綠皮的脖子。

　　“讓開！”精靈聞言閃向一邊，女法師猛地舉起雙手，兩個拇指并攏，其余指頭向兩側(cè)張開。綠皮們再傻也明白接下來會怎么樣，紛紛嚎叫著發(fā)起沖刺，想要在施法完成前殺死法師。

　　艾米莉雙眼圓睜，咒語脫口而出。高熱的能量噴涌而出，火焰呈扇形發(fā)射，五尺之內(nèi)，無一幸免。

　　在戰(zhàn)斗中統(tǒng)計戰(zhàn)果相當愚蠢，法師看也不看燒成黑炭的敵人，又從腰間的袋內(nèi)掏出新的材料，右手舉起，沙粒順著指尖滑落。咒語同樣念的飛快，騎士只聽見了最后的詞“……克來那威?！奔氶L的手指對前方虛劃了道弧線，負隅頑抗的綠皮轉(zhuǎn)瞬間倒下許多。士兵們趁勢逼近了外側(cè)囚車，俘虜激動的叫起來，形勢逆轉(zhuǎn)了。

　　精靈深受鼓舞，她轉(zhuǎn)動著劍柄，想要加入攻擊隊伍。

　　“小娜，我需要你的保護，別走遠?！狈◣熈糇×塑S躍欲試的精靈?！熬拖褚郧耙粯??！笨死锼沟倌炔挥每?，也知道艾米莉什么表情，無非就是眨眼嘛。精靈視力捕捉到了劃過空氣的東西，她抬起盾，呼嘯而至的弩箭擊中了盾牌。“是啊，就像以前一樣?！笨死锼沟倌刃÷晱?fù)述著。

　　注釋： 1，黑暗精靈是生活在幽暗地域，也就是地下世界的種族。是信仰羅絲（也被稱為蜘蛛神后）。黑暗精靈社會是母系社會，只有女性可以擔任蛛后的祭司，男性地位低于女性。黑暗精靈的城市由幾個大家族聯(lián)合統(tǒng)治，彼此之間征戰(zhàn)不休，失敗一方會被徹底滅亡。

　　 2，蛇首鞭是一種活生生的武器，由幾條附身在其上的毒蛇組成，是蛛后祭司身份的象征。

　　3，艾米莉分別施展了“燃燒之手”和“沉睡”兩個法術(shù)，不是什么高階魔法，但混戰(zhàn)的場合，火球術(shù)和閃電術(shù)這種打出去不用管的，都會造成嚴重的誤傷，玩過博德之門系列，一定有心得（^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