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野獸的攻勢

　　精靈很早就被人叫醒了，這是前線，不是可以睡懶覺的都城。別人喊她也是因為真出了情況。

　　由一圈木墻和幾十座木屋組成的營地并不大，克里斯蒂娜跟著傳令兵趕到，營地指揮也是剛來不久。所謂的情況，就是一個男人早晨被忠心的馬兒帶到了營地門口，并死在哨兵面前。

　　受害者后背有道很長的創(chuàng)口，由左肩延伸至腰部，差一點就能劈成兩半。驚人的力量和粗暴的攻擊方式，讓圣騎士想到了兩年前遇到的黑甲獸人。

　　“大人，我們有麻煩了?！敝x了頂?shù)臓I地指揮眉頭緊鎖，叫來士兵拖走尸體，準備掩埋。

　　“是啊，沃克先生。”克里斯蒂娜隨口回答，她花了點時間才想起這位光頭名叫沃克。

　　不良的習慣源自于母親，她常在給女兒梳頭時，說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不必費神記住每一個人的名字。母親的朋友不多，葬禮上，克里斯蒂娜抱緊鄰居塞給的玩偶，目光呆滯，欲哭無淚，目送男人們合力將裝有母親的棺木放入土坑。她至死都拒絕接受地母的信仰，結果連念悼詞的牧師也沒有，常駐墓園的烏鴉倒是應景的叫了幾聲。

　　“大人，你有什么想法嗎？”圣騎士地位超然，營地指揮必須給面子。

　　“你的人當然由你指揮了，先生。”克里斯蒂娜又不是傻瓜，千里迢迢跑來不是為了給人添亂。

　　“還請叫上你的隨從準備出發(fā)，大人?！蔽挚艘膊豢蜌?。小小的營地滿打滿算，也就兩百人的規(guī)模，他需要所有可能的援助。

　　克里斯蒂娜很容易找到啃雞腿的胖法師，和坐在對面盡可能忽略法師吃相的禁軍。她想起兩人分別叫做山姆和杰克，至于姓氏，精靈覺得還是不要太勉強自己了。了解了怎么回事之后，杰克無所謂的咧嘴笑笑，回到帳篷一件件穿起盔甲。山姆卻楞在那兒，放任食物的油脂順著嘴角弄臟了白色的袍子。

　　“小娜你看，完好如初，快來試試?！备チ痔厥掷锾嶂藓玫男丶?，不期而至。精靈見矮人眼里滿是血絲，可惜沒時間休息了。矮人客串了侍從，幫她披甲。穿到胸甲的部分，克里斯蒂娜要蹲下配合，這有些傷矮人的自尊。

　　圣騎士帶著同伴來前門跟營地里的士兵匯合，全身披掛的精靈吸引了大伙兒的目光，她在隊列中看到個熟臉，那人一如既往的神情憂郁，可能是天生如此。老兵也看見了她，抬手碰碰胸口，圣騎士回以微笑。

　　沃克對她點頭致意，正要下令出發(fā)，離著營地幾百米的森林邊，跑出了一大群地精。它們看到整裝待發(fā)的軍隊卻不逃跑，精靈視力讓克里斯蒂娜不會錯過地精的面部表情，那是得意，還有期待。沒過多長時間，成群結隊的綠皮便走出樹林，從數(shù)量上壓倒了帝國方面。

　　形勢所迫，出擊變成了就地防守。沃克指揮步兵排成兩個長列，弓手站到步兵身后。他下馬接過傳令兵遞來的盾牌。指揮官請克里斯蒂娜帶領剩下的騎兵，兩人簡單交談幾句，回到了各自的隊伍。弗林特和法師加入步兵，禁軍杰克騎著栗子色母馬跟在精靈身后。

　　沃克選擇背向軍營列陣，因地制宜，克里斯蒂娜領騎兵轉移到隊列左翼。綠皮對排兵布陣毫無興趣，迫不及待發(fā)起了攻勢，沖鋒的隊形亂七八糟，憑借數(shù)量優(yōu)勢倒也顯得氣勢十足。步兵將盾牌擋在身前，互相倚靠結成盾墻。有人不知是膽怯還是站立不穩(wěn)，竟然向往后退撞到了矮人。弗林特對著臉色蒼白的小兵露齒一笑，把他推回戰(zhàn)列。

　　綠皮越?jīng)_越近，弓手釋放了第一波箭，敵人多到不用瞄準。第二波箭改為平射，羽箭越過前排人的頭盔。第三輪已是不可能了，弓手只得收起箭等待時機。

　　綠皮習慣于欺軟怕硬，總是聚集成群以便壯膽，它們中絕大多數(shù)是朝著步兵沖。但還是有些特別勇敢的地精在獸人帶領下，撲向左側騎兵?？死锼沟倌炔幌雰H有的機動力量被纏住。她叫來了胖法師。

　　“威利先生，你能擋住這些綠皮嗎？”精靈難得記起了法師的姓氏，她指著越跑越近的獸人。

　　“樂意效勞，大人?！苯?jīng)歷了洞穴里的戰(zhàn)斗，山姆不會再發(fā)抖了。柔軟的胖手從內(nèi)袋摸出一份硫磺，嘴里念念有詞，平舉起右手指向目標。

　　一個火球在綠皮堆里炸開，高熱的火焰瞬間吞沒了居中的獸人，外圍的地精被炸的四仰八叉。熱浪滾滾，撲面而來，克里斯蒂娜在馬上巍然不動，她要做表率。

　　“干的好，法師?！本`拉下了面甲抬起手：“騎兵隊，跟我來！”圣騎士一馬當先，余下的士兵迅速跟進，把僥幸沒死于魔法的綠皮踩得血肉模糊。

　　山姆撿起被沖擊波吹倒的法杖，跑進了隊伍里相對安全的地方。

　　前排步兵彼此將盾牌相疊，死死頂住綠皮狂亂的沖擊，但對手太多了，士兵們用上了雙手和肩膀才勉強維持住盾墻不被沖散。后排戰(zhàn)士也沒閑著，長矛越過盾牌與盾牌的間隙，戳中了很多個頭較高的獸人，血順著盾墻往下流淌，大部分都是綠皮的。有舉盾的士兵不幸滑倒在血泊里，當即便被地精拖走，都沒來得及叫出聲。后排的人黑著臉頂上，生死關頭，無需命令。

　　矮人身高受限，加之沒有長兵器，只能站在后面干著急。弗林特很快得到了表現(xiàn)的機會，有群比較聰明的地精竟然想到了繞后路的辦法，直接沖到了矮人臉前。

　　一個地精舉起粗糙濫制的木盾，弗林特把它連同盾牌一并砸倒，又用肩膀撞翻了另兩個。失去射擊目標的弓手拔劍加入戰(zhàn)團。

　　個人的武技扭轉不了大局，綠皮靠著數(shù)量眾多，硬生生將整個陣線往里壓縮。也正因為如此，綠皮沒頭沒腦全往前涌，忽略了更大的危險。

　　克里斯蒂娜的騎兵隊驅散了為數(shù)不多的后衛(wèi)，完成了迂回。她端起長槍，帶頭扎進措手不及的綠皮堆里。

　　背沖的騎兵一錘定勝負，殺得綠皮四散奔逃?？死锼沟倌葻o意參與掃尾的追逐，她回到軍營門口，又瞄到老兵在綠皮尸體上翻翻揀揀，她只好看向別處。

　　沃克滿臉帶笑，走過來主動握住了圣騎士的小手。精靈耐著性子聽完指揮官一番吹捧，正想回兩句漂亮話，一聲使人血液凝結的吼叫把她和沃克都釘在原地。

　　那是個穿著黑色盔甲的大個獸人，也是克里斯蒂娜見過的最高個的，在黑甲身后，更多的綠皮出現(xiàn)了。不同于之前被擊潰的烏合之眾，這次綠皮的軍隊幾乎全由獸人組成。四散奔逃的地精停住了腳步，追擊逃敵的士兵急忙撤退。黑甲獸人舉起一根長矛，強壯的手臂向后伸展到極限，精靈屏住了呼吸?？炫?，快跑啊你們這些笨蛋！她已經(jīng)能想象之后會發(fā)生什么。

　　長矛擲出，越過落后的人，擊中了跑在前面的。矛尖從胸甲上透出，精靈眼睜睜看著受害者落下馬。所幸騎兵并沒追出多遠，絕大多數(shù)都順利退回營地。

　　“大人，你快帶能騎上馬的突圍吧?！蔽挚藵M臉凝重，嚇破膽的士兵從他身邊跑過，有攙扶傷者的，更多的人只是想盡快躲進墻后。一擊得手的黑甲不再繼續(xù)往前走，而是原地抬起粗壯的胳膊，呼應它的喊聲響徹森林內(nèi)外，驚奇的飛鳥猶如黑云壓頂，遮天蔽日。

　　“這種規(guī)模的攻勢，只靠我們恐怕……”他欲言又止，開戰(zhàn)前說喪氣話總是不好的。

　　“你挑兩個好手去求援就是了，人走的多，反而不好脫身?！笨死锼沟倌纫蛔忠痪洌炊疾豢春醚韵鄤竦奈挚?，”我留下?！?p>　　“這是我和部下的榮幸?！爸笓]官的語氣里充滿了敬意。

　　趁包圍圈尚未合攏，老兵和杰克帶著有克里斯蒂娜簽名的求援信往外沖。但是綠皮并沒打算放過任何人，地精會養(yǎng)狼，遵從主人的指引，十多只餓昏頭的野狼被釋放。上了木墻的弓手盡了最大努力，還是漏掉了幾只，兇惡的野獸窮追不舍。

　　杰克轉身砍中一只欲咬馬腿的狼，還未及收劍，另一只已經(jīng)跳起來撲向他，杰克情急之下抬起左手，即使隔著護臂和其下的鎖子甲，禁軍還是體會到了可怕的咬合力。狼來回擺動頭部，想把他扯下馬。老兵在旁邊咬著牙用匕首猛刺一通，黑皮畜生總算松了口滾落在地，發(fā)出了臨死的悲鳴。剩余的野狼圍住即將氣絕的同伴，它們實在太餓了。

　　“謝謝，格林先生?！敖芸梭@魂未定，翻轉手臂查看傷勢。狼牙未能咬穿精良的禁衛(wèi)甲。

　　被喚作格林的老兵嗯了聲，他回過頭，看到營地已被圍的水泄不通，仿佛綠色汪洋中的一片孤舟。格林和杰克相視無語，唯有快馬加鞭。

　　克里斯蒂娜站在木墻上極目遠眺，看到兩人最終安全進入森林才松了口氣。精靈知道此戰(zhàn)兇多吉少，但圣騎士絕不臨陣脫逃。能拿武器的人都被動員了，包括廚房里的雜役和打鐵鋪的學徒。沒有戰(zhàn)斗力的修女和牧師，也在木墻下，隨時準備救助傷員。

　　弗林特來到騎士身邊，拉過她的手使勁拍打，矮人不善言辭，唯有用行動表示?？死锼沟倌鹊拖铝祟^，給弗林特的笑容溫柔的讓人心碎。

　　數(shù)量龐大的綠皮勉勉強強列陣完畢，黑甲獸人粗魯?shù)耐崎_擋路的同胞，還踩到了幾個不幸的地精。黑甲綠皮的野獸走到前列，高舉起一柄尺寸夸張的長刀，嘶吼著人類無法理解的句子。

　　丑惡的武器朝著克里斯蒂娜隔空揮下，綠皮回應了領袖，進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