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婦興奮的應(yīng)了聲，手起刀落，連聲喀嚓，開到第三只時，忽然眼神凝固，神情竟是說不出的震驚：“怎么可能——”
潔白的蚌肉里，靜靜的躺著一枚成人姆指大小，孔雀綠的黑珍珠！
珍珠表面霓虹般的光彩直刺得鮫婦的眼睛酸澀無比：TMD，這下她可是虧得比老快還大了！粉珠雖然名貴，但比起極度稀少的黑珍珠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前陣子合浦的明月灣里剖出了一顆綠珠，比這顆小了一半，顏色也不如它好，賣出了一萬兩銀子的價格！
忽然又想到剛才女孩奇怪的問題：這批貨哪兒來的？又想到她扔回去的母貝，心頭一時火熱，一時冰涼。
“不要叫?！痹孪?qū)幏磻?yīng)極快，低聲道，“我們給你一成利。”
鮫婦心下大喜，迅速的收斂了表情，動作極快的將珠子放在母貝底下一起遞給月向?qū)帲骸澳?，里面沒珠子喲！”
月向?qū)幨樟苏渲?，將母貝扔了，意味深長的道：“多謝?！?p> 月明珠戀戀不舍的瞧了眼她方才放回盆里的母貝，悠悠嘆了口氣。若不是擔(dān)心這批貨來歷不明，她怎會放棄大好的賺錢機(jī)會？
隨父親回客棧。一路上，月向?qū)幧裆珖?yán)肅，月明嵐倒是歡喜極了。她豈是不識貨的人？黑珍珠啊，宮庭里也不常見，這下子家里的財(cái)政危機(jī)總算解決了。
父女三人才到客棧門口，客棧老板已經(jīng)迎了上來：“月先生月小姐，您們總算是回來了！”
月向?qū)幍溃骸昂问?？?p> “聽說您的千金在街上剖了顆珍珠？”老板眉開眼笑，“小姐真是好運(yùn)氣啊。這不，附近的幾位大老爺都派人來找您買珠子呢！”
花了二十五文錢當(dāng)街剖得一枚價值千金的粉珠，這么戲劇性的事兒怕是如一夜春風(fēng)早就吹遍越州城了。那些想要珠子的人，還不趕著過來先下手為強(qiáng)？
月向?qū)帞Q眉，對客棧老板道：“請客人稍候。待我女兒喝口茶歇一會兒。”
老板急忙笑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p> 三人回到客房，月向?qū)帉⒄渲榈氖赂鷥鹤蛹傲质弦灰徽f了。月明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還能有這種運(yùn)氣？”
明華和明珠是龍鳳胎，臉型眉眼極其相似。都是十五歲的年紀(jì)，明華剛剛開始發(fā)育，原本偏柔的長相漸漸多了幾分的陽剛的味道，明珠的容貌自然更加?jì)擅佬?。他們的母親梅氏還曾經(jīng)將明華扮成女孩樣，逗愛哭的明珠玩，明珠每每見到哥哥穿著小裙子的樣子，便大笑不止。
林氏又是激動又是忌妒，怎么她女兒就沒找到一顆珠子？！
“老爺，家中境況不好。不如賣了珠子——”林氏剛開口，月向?qū)幈憷淅涞闪怂谎郏骸爸樽邮敲髦榈玫摹！毖韵轮?，明珠的東西，由她自個兒處置。
明珠淡淡的道：“換錢?！?p> 月明華更是訝異：萬沒想到從前那個自私蠻橫的妹妹竟然這般通情達(dá)理。面容也不禁舒緩許多。離京前，變賣了本已不多的家財(cái)，一路上他處處精打細(xì)算，銀錢方面實(shí)在是緊張得很了。
但是，怎么賣？
當(dāng)月向?qū)帋е旅髦閬淼娇蜅５难攀視r，大吃一驚。
不大的屋里，竟擠著十來個綢緞衣衫的人，年紀(jì)各異，相貌也是……各有千秋。唯一名年紀(jì)略輕，衣飾清雅的男子相貌十分的俊朗。他靜坐窗前，月白的袍子暗繡蘭草，碧色的腰帶上綴著一排半圓的珍珠，持杯的手指白凈頎長，隨著他喝茶的動作，月明珠注意到他的側(cè)臉：唇形完好，堅(jiān)毅的下巴與挺拔的鼻梁——此時他回過頭來，正與明珠審視的目光相遇，微微挑眉，露出一抹意外的神情：這姑娘看男人的眼光竟如此大膽？！
明珠見到他眼底暗藏的不屑，不由微微挑了挑唇角。這男人雖然長得異常好看，可惜是個老古董?。∷敛华q豫的轉(zhuǎn)開視線，隨著父親和眾人寒喧后入座，一時竟寂靜無聲。
有個微胖界的人士率先開口：“聽口音，月先生也是合浦人氏吧？”
月向?qū)幬⑿c(diǎn)頭：“月某不才。十五年前赴京在宮中制作局任職?？上Ы鼇砟觊L，力有不足，辦壞了貴人的差事，只好回鄉(xiāng)討生活。”
眾人見他毫不掩瞞的坦承相告身世，又驚又喜。驚的是這家伙算是半個同行??！宮里制作局出來的，經(jīng)手過多少寶貝？對珍珠的價值定然了若指掌。他們想要混水摸魚是不成了。喜的是，畢竟是個失勢的宮匠，沒啥背景，忽悠幾下，還是可以討些便宜的。
“此次回鄉(xiāng)，也是為了小女的親事?！闭l料月向?qū)幚m(xù)道，“小女明珠，已與合浦郡通判史長子訂婚?！?p> 眾人心里嗷嗚一聲：你把話一次說完行么？竟然和本地的官府有姻親關(guān)系，那他們?nèi)绾蜗潞谑郑?p> 明珠暗暗為老爹點(diǎn)個贊：很會扯大旗借威風(fēng)嘛！不由看著父親露出一點(diǎn)笑來。她這笑意雖淺，卻也讓不少人看呆去：這位運(yùn)氣超好的姑娘，長得還真美！就連那錦衣男子也多看了她一眼：這樣鮮活調(diào)皮的笑容，原來不是他想象的花癡女孩呢。
“諸位都是為珍珠而來。只是僧多粥少……”月向?qū)幟媛稙殡y之色。
對方即是個行家，又背靠大山，諸人自然也不敢再做手腳?？磥碇荒軆r高者得了。
明珠接了父親的眼色，從香囊里取出一枚粉珠放在面前的茶碟上。
只聽當(dāng)?shù)穆曒p響，潔白的碟子中滴溜溜一顆滾盤珠，晶瑩粉潤，可愛極了。
就聽剛才那微胖男喊道：“七千兩！”
明珠眉稍也不動，施施然喝了口茶。
當(dāng)即有人嘲笑他：“丁二胖，你也太小器了?！?p> “是??！七千兩不是坑人么？我出七千五百兩！”
“七千八！”
“七千九！”
“八千！”
“八千二！”
開價到這兒，屋內(nèi)突然沒了聲音。明珠心知，價格再高上去，這些商人就沒得賺了。她看了眼開價的男子，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衣飾精良，相貌溫和。雖不如何俊美，但也端正。
“李老板——”有人委屈的喊，“您還要和我們搶啊!”
李老板向諸位舉了舉手，洋洋得意的道：“實(shí)在抱歉了！李某的愛妻剛為李某生了個大胖閨女。這不，李某就想買件東西討妻子歡心。她生平最愛粉珠，是以，還見各位見諒啊見諒?！?p> 眾人聽他語氣里滿滿的顯擺和得意，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暗罵：這里誰家沒兒沒女??？至于這么得瑟么？
明珠聽了，也不覺面露淺笑。她想到了前世父母，又想到了今世的父親，倍覺溫馨。想了想，她在父親耳邊說了幾句話。月向?qū)幱牣惖乜戳怂谎郏阕屝《P墨伺候。
好在雅室備有紙墨，小二極快的研開墨水，展開畫紙，明珠欣然持筆，在紙上畫了一張圖。
現(xiàn)代，碎鉆是各種珠寶鑲嵌最常用的寶石，但是這個年代，鉆石即便被發(fā)現(xiàn)也沒有現(xiàn)代高超的打磨工藝，展現(xiàn)不了它的璀燦晶亮?？蛇@兒的工匠應(yīng)該不缺黃金掐絲的本事吧？明珠想了想粉珠的大小與成色，便畫出了一款戒指的設(shè)計(jì)圖紙，五片姿意舒展的牡丹花瓣為底托，花瓣鏤空，內(nèi)里經(jīng)絡(luò)分明，一枚大珠正在中央，當(dāng)真是芳心一吐天下傾。
現(xiàn)場一片詭異的安靜。
這樣的畫、這樣的設(shè)計(jì)，開天劈地，前所未有。
那靠窗的男子聽下人稟報(bào)：少爺，那小姐的畫真古怪，那戒指，感覺跟真的一樣。他起身去往桌邊一看，眼睛微微瞇起，不由上下打量起明珠。
“月某是手藝人。”月向?qū)幇聪滦牡椎恼痼@及時解釋，“小女女承父業(yè)，從小便愛自己做些首飾。讓各位見笑了?！?p> 眾人這才吐出口濁氣，面色難定的道：“小姐大才！”
忽聽一人叫道：“這張圖紙，我花一百兩買了！”
“丁二胖，又是你！”有人沒好氣的叫道，“我出兩百兩！”
“三百兩！”
眼見又是一輪競價，明珠道：“不賣?！?p> 眾人怔住。不賣？不賣你畫來何用？
“送給李老板。”明珠一開口，李老板笑傻了，瞪大眼直問：“真的？真的是送給我的么？”
明珠點(diǎn)頭，瞧了眼其他人失望的臉孔，暗想，圖紙已經(jīng)給他們看過了，他們要盜用也是沒辦法的事，便道：“你們都可以用?！?p> 眾人歡喜極了。
“三個月以后?！毕雭砣齻€月的時候，足夠李老板做好戒指送給他夫人了吧？
李老板更是感動：“多謝小姐！”急忙掏出銀票，送到月向?qū)幍氖种小?p> 有人又向月向?qū)幍溃骸霸孪壬郊液?，可臻寶樓找我——”話未說完，立即被打斷，“月先生，寶鳳館在合浦就有，您報(bào)上我的名號即可——”
“月先生——”
月向?qū)幙戳搜埏L(fēng)平浪靜的女兒，苦笑：“多謝各位厚愛。在下回鄉(xiāng)安定后，必會上門叨擾?！?p> 好不容易將人打發(fā)了，抬眼間，月向?qū)巺s看到女兒和一個長得極好的年輕男子坐在一塊，喝著茶，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