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急速

　　北風(fēng)蕭瑟凄寒，陰云郁結(jié)低沉，漲潮逐漸滯緩乃至落下，漁船的木質(zhì)甲板吱呀作響，連帶著那些紅嘴鷗也有些坐立不安。

　　風(fēng)暴的腳步又近了些。

　　戴著肉色乳膠手套的李昂淡然丟掉沖鋒槍，走回沙灘，躬下身子半蹲在克里斯蒂娜身前，毫不猶疑地?fù)P起手臂，朝少女臉上左右開弓，來回抽了十來記巴掌。

　　肉眼可見的，克里斯蒂娜臉頰迅速紅腫，她幽幽轉(zhuǎn)醒，陡然看見一個戴著漆黑鬼面、身披血染雨衣的詭異男人蹲在她身前，尖叫一聲差點又昏過去。

　　李昂懶得去思考，直接粗暴地扼住克里斯蒂娜咽喉，壓低了嗓音，用磨砂般沙啞聲線說道：

　　“我說，你聽?！?p>　　被蒼白漆線貫穿的儺面眼窩直視著克里斯蒂娜因為極度恐懼而扭曲的面部表情，緩緩開口道：“接下來幾分鐘，你會把你的小伙伴們挨個挪回車上，開車把他們送到哥譚市醫(yī)院——如果來得及，他們也許還能趕在腦溢血之前搶救過來。哦，對了，別忘了用你的手機撥打911的熱線電話，讓那些哥譚警局的條子過來洗地。”

　　知道此時，克里斯蒂娜才恍然發(fā)覺四周草坪上落滿了殘肢斷臂，那些斷手?jǐn)嗄_斷頭乃至半個屁股掛在樹上的黑手黨打手躺了一地，間或還有幾個生命力頑強的正在不斷抽搐哀鳴，無可阻擋地走向因失血過多而衰竭死亡的末路。

　　李昂對于這種場景沒有絲毫的不適，他抖了抖雨衣上沾染的血水，愜意松弛地扭動著脖子，慢慢松開對克里斯蒂娜的束縛。

　　“現(xiàn)在，你可以逃命了?！?p>　　腳步踉蹌著，試圖站立起來的少女再一次跌倒在地。

　　李昂沒有在克里斯蒂娜身上傾注更多的目光，他轉(zhuǎn)過身深深吸了一口氣，咸腥海風(fēng)與粘膩血氣融為一體，像剛從熔渣中提煉出的熾熱生鐵一樣，灼燒喉管。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李昂隨手抽掉一具黑幫打手尸體上的領(lǐng)帶，又從他褲兜里翻出車鑰匙，一邊用柔順絲滑的上好布料擦拭手斧與破甲刀上的血跡，一邊從容不迫地爬上斜坡，踏在公路上。

　　他按下車鑰匙的電子按鈕，一輛車滴滴響了兩聲，李昂嘴角帶著笑意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距離帕特里克逃離此地已經(jīng)過去接近三分鐘，李昂踩下油門，沒有打開車燈，僅靠著熹微月光辨別方向。

　　他把手臂放在半敞開著的車窗上，刮過的強勁風(fēng)勢使得雨衣的袖口烈烈作響，路兩旁的高大樹木如同靜穆佇立的持劍衛(wèi)士一般，無聲凝望著他駛?cè)サ能囕v背影。

　　此時的帕特里克已經(jīng)把車速飆到最高，他瘋魔般緊張地盯著后視鏡，試圖在光滑鏡面中窺見一絲光亮的痕跡。

　　“很好，那個怪物沒有追上來...”

　　帕特里克緊咬著嘴唇，棱角分明的俊秀臉龐上刻滿了驚悸。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在意大利黑手黨里沒有，在哥譚黑幫沒有，甚至在黑水公司派遣他去的敘利亞戰(zhàn)場上也沒有見過。

　　輕松寫意地掠奪走他人性命，就想吃飯喝水一般閑時自然，甚至于帕特里克能覺察到，那個雨衣狂魔戴著的詭異面具下隱藏著的是何等的不屑于輕蔑。

　　人命在那頭怪物眼里就和一株花，一棵草一樣沒有任何區(qū)別，帕特里克知道。

　　“艸！”他憤怒地拍打著方向盤，打開車窗讓冷清夜風(fēng)吹涼自己發(fā)熱到疼痛的頭腦，難以抑制地重重吐了句臟話，用這種方式掩蓋他狂跳心臟幾乎炸裂胸膛的事實。

　　冷靜，冷靜下來，那個面具男只是人，他沒有超能力，只是肉體凡胎，一樣懼怕子彈，一樣不得不避開鋼鐵鏈條的羅網(wǎng)掃射。

　　帕特里克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強迫自己拿起手機，給理查德·薩帕打了個電話。

　　“任務(wù)失敗，”帕特里克可以嗅到自己腋下沁出的厚重汗水味兒，“除了我逃出來了之外，所有人都被殺了?！?p>　　“什么？怎么回事？”正在書房等待著消息的理查德猛地從紅木座椅上站起來，高聲質(zhì)問道。

　　“有個帶著木質(zhì)漆黑面具，披著雨衣的男人襲擊了我們。”帕特里克艱澀說道：“他就一個人，沒有幫手?！?p>　　“怎么可能.....”理查德揉了揉生疼的眉心，“不管怎么說你先回來吧，那個人沒跟著你么？”

　　“沒有。”帕特里克重新看了眼后視鏡，中氣不足地說道：“他應(yīng)該不是什么具有超能力的變種人，不過我樂觀估計，對付他至少需要三十個裝備齊全的好手，以及一輛帶探照燈的武裝直升機?！?p>　　理查德沉默了一下，半晌才開口說道：“等會你把車停在莊園外面的那條小徑處，我會派人過去接應(yīng)你?！?p>　　“好?！迸撂乩锟酥刂攸c了點頭，掛斷了電話。

　　“因為颶風(fēng)影響，哥譚市氣象局發(fā)出最高級暴雨預(yù)警，3小時內(nèi)降雨量預(yù)計將達(dá)100毫米以上，且降雨可能持續(xù)數(shù)個小時，普通群眾請立即停止集會，找到安全的高層建筑物內(nèi)，一般行業(yè)停止運營，哥譚市消防局將做好山洪、滑坡、泥石流等災(zāi)害的防御和搶險工作?！?p>　　車載廣播里的女聲依舊那么甘甜清脆，只不過此時帶上了一絲凝重與沉穩(wěn)，然而帕特里克毫無心思去傾聽，粗暴地關(guān)閉了廣播。

　　車燈劃破黑暗，在曲折的小路緩慢前行，帕特里克已經(jīng)可以看到極遠(yuǎn)方那意大利黑手黨薩帕家族的莊園燈火。

　　“快點開啊。”他焦急地踩踏著油門，忽而一道從天而降的強烈光照籠罩了車輛，蒼穹中響起直升飛機旋轉(zhuǎn)螺旋槳的聲音，前方的道路上也出現(xiàn)了亮如白晝的密集車燈。

　　援軍到了。

　　帕特里克終于舒了一口氣，他緩緩把車停泊在路邊，顫抖著打開車門，腳步虛浮踏在細(xì)碎石子路上，幾張熟識的家族成員面孔出現(xiàn)在帕特里克眼簾中，

　　“我在這！”

　　他站在前面車隊的車燈中揮動手臂，高聲喊叫著，嘴角已經(jīng)揚起了死里逃生的慶幸微笑。

　　極為熟悉的、藤條抽打棉被的低沉聲音再次于帕特里克身后響起，他迷茫地按壓住了自己被子彈洞穿的、沁血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