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自證清白
李捕頭這話說得前言不搭后語，面色發(fā)白，頭上還直冒汗。
這豫王簡直是折騰人的活祖宗，分明都以權(quán)勢壓人了，還非要遮遮掩掩地裝作這貴客不是孤的模樣，他要真沒眼力地上去了，還不得去了這條小命，更別說發(fā)話保下這倆丫頭。
他若執(zhí)意留人，怕是得先留自己這顆腦袋在這里。
衙役放了人，夕霧劫后余生地松口氣，扭頭看沈碧月，卻見她望著那藍(lán)衣丫頭，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藍(lán)衣丫頭再未說話，只是看了沈碧月一眼，轉(zhuǎn)身上了樓梯，沈碧月跟了上去，再不理會身后的眾人。
上了七層，藍(lán)衣丫頭只領(lǐng)著她到了玲瓏的門前。
她踏進(jìn)屋子，撲面而來一陣暖意，身子不由得跟著一顫，這暖意濃烈而舒適，渾身上下沾染的寒意仿佛在一瞬間都被這股濃烈而舒適的暖意給驅(qū)散了。
聽見門在身后關(guān)上的聲音，她的心也隨之咯噔了一下，上次在這里的經(jīng)歷并不愉快，讓她對這里的每個動靜覺得很是敏感。
熏爐里的香料依舊散發(fā)著淡雅清香的氣味，聞著很是舒服，外間沒有人，她往里走去，鼻尖縈繞著的香氣愈濃，讓她有些焦躁不已。
繞過屏風(fēng)，一眼便望見珠簾后的木床垂下淡藍(lán)色帳幔，緞被微微鼓起，床上似是有人。
一旁的矮榻上，一身素色羅裙的玲瓏正端坐榻上，案上擺著一套玉石雕琢的茶具，她低垂的眉眼透著專注，動作極輕地沏著茶，杯盞偶爾撞擊，發(fā)出極輕微的聲響。
她掀簾而入，腳步輕緩地走近榻邊，輕聲道：“珠蘭見過玲瓏仙子?！?p> 玲瓏眼簾未抬，“你來了?！?p> 眼角瞥了一眼旁邊的床，“玲瓏仙子施以恩惠，珠蘭沒齒難忘?！?p> 聽到這話，玲瓏抬眼看她一眼，似是憐憫，“救你的不是我。”
沈碧月見玲瓏只是擺弄著茶具，再沒有與她搭話的意思，心念一動，轉(zhuǎn)身走到了床邊。
“豫王殿下？”
她彎身靠近帳幔，聲音放得極輕，卻沒人應(yīng)答，不知是不想應(yīng)她還是懶得應(yīng)她。
“豫王殿下？”
還是得不到回應(yīng)，盯著那淡藍(lán)色帳幔遮掩下的緞被，她微微提高了聲音，喚了第三遍，這回從里頭傳來一聲低沉而譏諷的冷笑。
沈碧月直起身，“原來殿下聽得見，珠蘭還以為殿下年紀(jì)輕輕，卻有些耳聾了?！?p> “幾日未見，你的膽子愈發(fā)大了?！?p> “得殿下照拂，珠蘭不甚歡喜，自是放肆了些，卻也不敢去觸殿下的不快，只想以巧言逗得殿下開心罷了?！?p> “你既是心里有孤，如何又不愿與孤扯上關(guān)系，就連孤施與的恩惠也算在他人頭上，是你眼瞎不識人，還是耳鳴聽不見話？”
這話聽得沈碧月立馬從善如流道：“珠蘭只是玩笑話，哪知殿下還當(dāng)真了。珠蘭知曉殿下向來仁慈，恩惠良民，今日施恩于珠蘭，來日愿為殿下鞍前馬后，在所不惜?！?p> 他輕嗤一聲，“沒出息的東西。”
沈碧月垂眸，不著痕跡地后退幾步，默默盯著自己腳尖，雖然方才確實是有意對他的恩惠視而不見，但也要堅決否認(rèn)自己是被他那么一嚇才會沒出息地繳械投降。
畢竟以床上那尊閻王爺?shù)钠⑿?，她相信若是自己?yīng)了他的話，定會被他很仁慈地戳了眼，或者廢了耳。
“不過孤倒是沒想到，以你這般心性，竟也有膽子殺人，著實有趣。”
她繼續(xù)保持沉默。
“你不必與孤遮掩，那三個人，是你殺的。”聲音低沉慵懶，極為篤定。
“殿下可有證據(jù)？”
“你可知今日若孤不保你，進(jìn)了縣衙的門，你就別想再出來了?！?p> 這話說得猖狂，其內(nèi)里的深意讓人不由得深思，按理說縣衙只是要將她們作為疑犯帶回去審問，若真是不能再出來，只有一個結(jié)果，便是被當(dāng)做真兇看押在牢里。
大寧的律法極為森嚴(yán)，殺人要償命，而身負(fù)三條人命，就要接受最為殘酷的刑法直至死亡，但卻不包括能將疑犯審問為真兇，除非刑官昏庸，刑訊逼供。
若她記得不錯，九方縣的縣令鄭經(jīng)，正是襄國公同胞兄弟的娘家侄子，而襄國公張承，便是里頭那位爺?shù)木司耍彩钱?dāng)今陛下的舅舅。
腦中轉(zhuǎn)過千萬思緒，仿佛被什么東西牽引著一閃而過，沈碧月低垂的眸光明滅未定，神色依舊平靜，紅唇緩緩地抿住，強迫自己不再去深思其中意味。
皇家貴戚的秘密，向來只有死人知道得最清楚，她的命來之不易，珍惜得很。
“殿下公正英明，深受萬民敬仰，自是看不得奸佞小人當(dāng)?shù)?，冤枉無辜百姓。”
“公正英明？”里頭的人冷嗤一聲，忽然伸手將下垂的帳幔掀起。
沈碧月微驚，抬眸只見邵衍正半靠在床頭的軟枕上，身著一身淺色里衣，一雙漆黑眼眸直直盯著她，蒼白的面色寫滿疲憊，雖還有些睡眼惺忪的倦色，卻擋不住他眸底閃現(xiàn)的銳利之色。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一人冰冷銳利，一人淡定自若，兩人膠著的視線就宛如一條繃緊的弓弦，一個不小心便會炸起最響亮的聲響。
就在這時，玲瓏突然下了榻，步子裊裊地走過來，將床上的帳幔掀起，分束兩旁。
躬身輕聲道：“殿下可要起了？玲瓏已將春喜茶泡好，半熱不溫，茶香鮮爽，正是殿下最喜的味道。”微涼帶媚的嗓音似是春風(fēng)化雨，冰冰涼涼地?fù)嵛咳芙饬诉@般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邵衍率先移開目光，起身下床，拿過床邊衣架上掛著的黑色皮氅，輕輕披上，雪白的雙足踏在柔軟的皮毛上，慢悠悠地挪步到矮榻邊，姿態(tài)慵懶地倚靠而上。
玲瓏也跟著走到榻邊，斟滿一杯熱茶，輕輕放在邵衍面前?！ ?p> 他直直盯著沈碧月，有些怒意，唇邊卻勾起一抹笑，“玲瓏，你出去?！?p> 玲瓏看了眼沈碧月，垂眸應(yīng)下，轉(zhuǎn)身便出去了。
邵衍盯著她，伸手拂過身側(cè)那盞嫩綠明亮的清茶，一顆綠豆般大小的灰色藥丸落入茶中，很快就溶解不見。
“你說你沒殺人？”將茶盞推到靠近她的那邊。
“那就喝了它，自證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