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振恒躲在陰影里,匍匐在灌木中,順著月暈一步步挪動身體。他看到明亮的火把在左右移動,蕭靖安在急切地捕捉自己的身影。
想必前后大門必定有人把手,路振恒摸了摸臉頰上的冷汗,當(dāng)人影走遠(yuǎn)之后,他慢慢移動到后宮的湖水旁,這片湖水可以游到巖雀閣,巖雀閣鮮有人前往,跳墻可逃之。
想罷,他慢慢踏入湖中,當(dāng)火光再一次掃過來時,他一頭扎下去,在湖水中輕輕游動。岸上的火光好熟悉,宛如十幾年前,路家被抄滿門之時的血色。
路振恒知道自己能活著出宮,不過,他不想死,他想得到更多,不管是權(quán)勢,還是財富。
他閉著氣,眼中又浮現(xiàn)出蕭敬佩垂死之際的蒼涼,蕭靖安痛失腹中孩子的絕望,不禁揚(yáng)起眉梢。蕭家,如果不家破人亡,他是不會罷休的。
半柱香的功夫,他游到了巖雀閣,果真,只有稀稀疏疏的幾隊人。路振恒趁著人員換班之際,飛快地登上巖雀閣閣樓,他欣喜不已,為自己這驚險的劫后逃生。
“我就知道,你會從這里逃走?!?p> 路振恒轉(zhuǎn)過頭,只見衣著樸素的上官昱成站在自己背后。
“從你進(jìn)宮的第一天起,就想著背叛我,如今你終于如愿了。”路振恒輕輕甩掉濕發(fā)上的水珠,語氣充滿諷刺。
“少爺,我敬重你,敬重令尊,敬重令兄??晌彝瑯泳粗厥捑赴玻粗靥K延卿?!鄙瞎僬Z氣沉重,滿臉無奈。
路振恒抬起眼,“那你為什么要擋我的路,滾開!”上官昱成拔出腰間的配劍,“少爺,蕭靖安讓我殺了你?!?p> 路振恒一聲冷笑,“好,很好,死在你手上總比死在那個賤人手上好。不過,上官昱成,我會化成鬼魂一直糾纏你,把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小人一起拉進(jìn)地獄。”
上官撲通一聲跪下,雙眼含滿淚光,兩人可是名副其實的竹馬之誼,同窗之情,同仕之份。
路振恒緊閉雙眼,等待自己的審判。此刻他恨上官嗎?他也不知道。他憐愛他,他信任他,他……
“呲啦”一聲,是裂帛的聲音,路振恒睜開眼,自己的錦衣斷了一只袖子。
“少爺,我曾追隨你,與子同袍。如今我們割袍斷義,從此再不往來?!闭f罷,上官起身,決絕地轉(zhuǎn)過身去。
清風(fēng)拂起上官的黑發(fā),路振恒癡癡地望著這綹放肆的頭發(fā)。他,對自己還是仁慈的,還愿意給自己活著的機(jī)會。他,對自己真殘酷,再不往來,多么惡毒的詛咒。
可路振恒,走上的是一條復(fù)仇的不歸路,理應(yīng)沒有親朋知己。
蕭子良受了傷后,誰也不見,只見過幾次宮皓。除此便只是在自己的芳汀殿里坐著,說要靜養(yǎng)。
蕭靖安擔(dān)心但又不好打擾,只好尋了宮皓詢問。
“也沒說什么,就跟我說說你們姐妹幾人的故事。”宮皓漫不經(jīng)心地刷著馬鞍,“你不要太擔(dān)心了,子良又不是小孩子?!?p> 這一天,蕭子良陸陸續(xù)續(xù)叫了好幾個人,蕭瑞如、蕭雨寧、蕭夢貞,唯獨(dú)沒有叫蕭靖安。
“我覺得她還是在生我的氣?!笔捑赴灿秩フ覍m皓,他無奈笑笑,“不會的,她若生你的氣,又怎么會替你擋箭。”
“她明明在替你擋,你怎么這樣榆木腦袋?!睂m皓停下手中的動作,若有所思些什么。
有過了一天,蕭靖安終于等來了消息,“靖安公主,子良公主晚上請您進(jìn)去?!?p> 等到夜幕降臨,蕭靖安拎了一盒點心,小心翼翼地推開芳汀殿的門。
“子良,我來了?!彼灰娛捵恿计脚P在床上,一動不動。
“你不是要見我嗎?怎么還睡起來了?”蕭靖安將食盒靜置在木桌上,一張白紙被食盒震的晃動起來。
蕭靖安驚慌失措地跑過去,發(fā)現(xiàn)蕭子良已經(jīng)斷了氣。面色慘白,脖子腫脹,嘴唇發(fā)紫,眼瞼黏連,顯然是服毒身亡。
蕭靖安絕望地癱在地上,宛如生活已經(jīng)帶走了她全部的情緒。桌子上的白紙飄落過來,她拾起白紙,含淚讀完。
“二姐,我時常在想,如果時間倒回到五年前多好,那時我和子玉還是不諳世事的樣子,等著嫁給一個翩翩少年。子玉自縊的時候,我很生她的氣,我不知道為何一個人會傻到放棄自己的生命。可是,這一刻我也懦弱了。因為我背負(fù)了太多罪孽,我告訴你不該告訴的消息,使你失去了蘇將軍的孩子,也使東照失去了唯一的繼承人。我繼續(xù)做南郡的皇后,宮皓就沒有娶到你的機(jī)會,我太累了,我想去陪陪子玉。你不要傷心,其實我嫁到南郡之后,時常受病痛的折磨,對于我來說,這是一種解脫。我一直等著回到東照,魂歸故里……如果有來生,我要護(hù)著你,做你的將軍,讓你無憂無慮……”
蕭靖安看著一臉恬淡的蕭子良,她恨,為什么,一次一次地,要受這宛如心絞的死別之苦。
為什么?為什么?
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開自己!
蕭靖安仰天長嘯,這些日子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壯志雄心,全部都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體無完膚。
(《朝露鳳華》I完)
然亦城
到這一章,上部就完結(ji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