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李思鈺趴在桌案上整理資料,都是軍中和民眾的資料,這就像是戶籍資料,繁瑣而又無比重要。
抬頭看到崔秀秀端著熱水進來,頭也沒抬,嘴里說道:“你不用這么陪著小心,我自己會洗手洗臉。”
崔秀秀也不說話,濕潤毛巾后遞給李思鈺。
李思鈺胡亂擦洗一下,踢掉靴子,這才把腳放進盆里。水溫很合適,崔秀秀很是認真的為他洗腳,跟多年的女仆一般無二。
這兩日,李思鈺好像也習慣了她這個樣子,好像他們以前做了多年的主仆一般。
正在崔秀秀為他洗腳的時候,牛三跑了進來,看到他正在洗腳,正要轉(zhuǎn)身跑出去。
“進都進來了,你再跑出去,有意思嗎?風風火火的,哪點像個副將?”
牛三尷尬摸了摸腦袋說道:“旅帥,俺以后會注意的?!?p> 李思鈺點了點頭,說道:“當了將軍就要有將軍的樣子,以后有了兒子、孫子也好吹噓一番,你這個樣子,手下兵卒如何看待你?等這些家伙老了,你們一起曬太陽吹牛,難不成讓他們笑話你‘風火將軍’不成?”
還別說,李思鈺這話還真是一語成讖,在將來的幾十年中,牛三還就真的闖出了個“風火將軍”的大名,對手每次遇到這位都要小心再小心,唯恐被牛三千里突襲。
當然這都是后話,牛三現(xiàn)在的樣子,距離“風火將軍”還差十萬八千里呢。現(xiàn)在的他都快急得把頭發(fā)揪光了。
“旅帥,您老人家可不能偏心,戰(zhàn)馬都給了石頭,俺那里連個拉車的牛都沒有!”
李思鈺皺著眉頭訓斥道:“你現(xiàn)在是步軍指揮使,石頭是馬軍指揮使,戰(zhàn)馬不給他,給你?你讓騎軍跟你一樣跑步不成?”
“現(xiàn)在所有戰(zhàn)馬不過三千,這還要算上義從軍一千人,石頭總共才算指揮兩千人,你手里多少人?再要戰(zhàn)馬,你是不是想讓石頭成光桿司令,你好意思還在這里胡咧咧嗎?”
一頓臭罵,可把牛三罵的臉紅脖子粗,地上要有道縫,他都想鉆進去,訥訥不敢言語。
李思鈺嘆氣道:“知道你想殺回去,可是你也要知道,胖子不是一口吃出來的。就那些沒有訓練好的兵,都給你騎上馬,你能干過禿頭蠻嗎?更別說現(xiàn)在咱們沒有這么多戰(zhàn)馬?”
“想要戰(zhàn)馬,咱們得先肥起來,這馬兒一頓吃多少你應該很清楚,沒有糧食,弄來戰(zhàn)馬也養(yǎng)不活!”
看著低頭不吭聲的牛三,沒由來的生氣想要踢他。
“該干嘛干嘛去,好好訓練軍隊,就按照咱們那一套,列隊、跑步,好好幫助百姓撤回關內(nèi),幫助他們耕田種地,這樣才有錢糧養(yǎng)馬,才有機會殺回去,搶回咱們的土地!”
牛三低頭耷腦答應一句。
“俺知道了。”
“滾吧,再不好好訓練,你就別做步軍指揮使了,讓狗子做好了!”
“俺一定好好訓練,絕不偷懶!”
牛三也擔心起來,若真是惱了李思鈺,讓狗子那混小子爬到他頭上,那還不被狗子笑話他一輩子,這絕對不成!
風風火火的跑來,又風風火火的離開,李思鈺心下一陣好笑。
十數(shù)萬人撤離是個大工程,無數(shù)人家拖兒帶女,拖拖拉拉幾十里,在這些地方爭執(zhí)吵架是常態(tài),時不時就會有罵娘聲傳出。這樣的隊伍就跟非洲大草原上遷徙的獸群一般,在這樣的食草動物遷徙的過程中,總是會出現(xiàn)食肉動物的身影,隨時捕殺瘦弱衰老的獵物,這些遷徙的人群同樣面臨這些險境。
禿頭蠻面對長著獠牙的李思鈺,他們也不敢太過逼迫,擔心李思鈺與他們硬碰硬,一旦損失太大,他們的生存就會很困難。
這次統(tǒng)領禿頭蠻是名小將,的確很小,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不知道的人可能會輕視此人,獨獨李思鈺不會,因為此人名叫耶律阿保機!
禿頭蠻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是天生的,為何會這么說,他們是跟女真人一樣,都是按照狩獵來作戰(zhàn)。
這種慣性思維,縱然傳承幾千年也不會有多少太大的變化。正如同滿清時期的八旗。
八旗其實就是根據(jù)狩獵時設定的軍制,他們狩獵時圍困獵物,會把獵物圍成橢圓形的包圍圈,這樣一來自然會有左路和右路,以及中路的說法,而八旗左右兩路各四個旗,這些旗幾乎是固定不變的,兩個正旗,兩個鑲旗。
正旗是正兵,也就是精銳戰(zhàn)兵;鑲旗是輔兵,戰(zhàn)力要弱些。正兵靠近中路主帥的位置向前延伸,一方面保護主帥,另一方面是驅(qū)趕擠壓“被圍野獸”,輔兵主要的作用是驅(qū)趕“獵物”。
此次禿頭蠻狩獵李思鈺也是如此,在十數(shù)萬大遷徙人群后面跟著禿頭蠻的主帥遙輦欽德,是禿頭蠻的可汗。
說來也巧,滿清有八旗,這禿頭蠻有迭剌部、乙室部、品部、楮特部、烏隗部、突呂不部、涅剌部、突舉部八部,正好相契合,左右兩路皆有四個部落的族眾,中路則是遙輦欽德的親軍。
禿頭蠻現(xiàn)在的部族實力還不是很強大,手里的精銳最多也不過八千人馬,其中實力最強的是迭刺部和乙室部,這兩部分別是左路和右路的主力,他們一直在遷徙隊伍的側(cè)后威脅著十多萬人安全。
平盧軍的廝殺不是沒被他們探測到,只是時間很短就被平息下來,他們也就喪失了機會。禿頭蠻想要吞下李思鈺他們這些十多萬人,可是又怕?lián)p失慘重,跟隨一路,遙輦欽德也沒找到機會,又怕迭刺部的耶律家族做大,所以遙輦欽德決定放棄這次“狩獵”,返回部族。
現(xiàn)任的耶律家族族長耶律巖木不同意就此返回,他的侄子耶律阿保機與他一樣,認為這些人雖然很多,卻是一個散沙而已,只要全力一擊,就能擊潰他們,獲得足夠多的奴隸和財富。
其他各族不愿意看到耶律家族一家獨大,也不同意冒險行事,認為這些逃離的人群已經(jīng)到了長城邊,失去了繼續(xù)尋找機會的時機。
“伯父,讓阿保機試一下吧,您也看到了,那些人手里幾乎全是棍子,這樣的人,阿保機只需要一次就能擊敗他們!”
聽著耶律阿保機話語,耶律巖木沒有說這些,而是問道:“阿拉泰如何說?”
耶律阿保機氣惱道:“還能怎么說,他們已經(jīng)后退離開了,咱們?nèi)舨贿@個時候進攻,就真的沒機會了!”
耶律巖木沉思片刻說道:“三千人,只有三千人,能不能勝利?”
阿保機大喜,急忙答道:“阿保機能!”
耶律巖木咬牙說道:“這次只許成功,不許失??!”
“是!阿保機明白!”
李思鈺一直都在關注禿頭蠻的動態(tài),看到其他禿頭蠻都走了,唯獨左翼的耶律部眾不愿離開,立刻讓李思鈺緊張起來。
“石頭,你們騎軍全部在這里潛伏,沒有命令,無論步軍死傷多么慘重都不許私自救援!”
李思鈺指著地圖上一點,語氣嚴肅,那里是一處山坳,這個地方居于跟著他們的耶律部左翼。
“莽山,你們義從軍待在這里,同樣,沒有命令旗號,不得隨意出來!這次很重要,禿頭蠻一向搶掠你們奚人做奴隸,將來你有沒有威望統(tǒng)領所有奚人兵馬,就要打出你的戰(zhàn)績出來,這些你懂吧?”
“大人放心,莽山清楚?!?p> 說完又對牛三說道:“馬車調(diào)給你五百輛,馬車要藏好,藏在人群中,一旦禿頭蠻殺過來,別他娘地頭腦發(fā)熱沖上去,要往后跑,但是一旦跑到馬車后面,你他娘地就不許再后撤半步,要給老子死死釘在那,后退半步者死!”
牛三挺起身子大聲說道:“俺牛三絕不后退半步!”
李思鈺又向梁文浩說道:“書生,這次咱們有機會給禿頭蠻來個狠的,你可別給老子掉鏈子!不管男女老少,從現(xiàn)在起,連夜給老子挖坑,在營內(nèi)、營外,向著關內(nèi)方向一路挖,要能絆倒戰(zhàn)馬的那種,這些老百姓都清楚。還有,會射箭的給老子射箭,不會射箭的就用棍子往死里敲!各小隊長誰敢亂了陣腳,老子饒不了他!”
“將主放心,書生保證完成任務,只要那些蠻子敢鉆進來,保證活不了!”
吩咐完這些后,李思鈺又轉(zhuǎn)頭看向不受他轄制的遼東各地的旅帥校尉。
“諸位,你們估計對我是有點怨氣的,這些我也清楚,但不管怎么說,咱們都跟禿頭蠻有仇,也是因為咱們都是遼東的老鄉(xiāng),我對你們也從未有過殺誰的念頭,這些你們心里有數(shù)?!?p> “話說回來,咱們對換一下,換做是你們有一萬人馬,你們會不會砍了我的腦袋?我覺得你們會!但我不會!”
“咱們遼東被禿頭蠻欺負,被迫離開家鄉(xiāng),這已經(jīng)夠慘得了,我不想對自己人動手,同樣,我也希望諸位不要在背后捅我刀子!”
“你們可以在一旁觀戰(zhàn),可以先行撤回關內(nèi),這些都可以,但是希望諸位不要在我跟禿頭蠻作戰(zhàn)的時候捅刀子!”
那些吃了李思鈺虧的旅帥們默然不語,良久后,杜有忠這才說道:“李兄弟說的好!”
“咱們自己人鬧騰一下沒問題,可是要趁著外人打咱們時還鬧騰,那就天理不容!”
“李兄弟,在這么多人面前,俺老杜表個態(tài),這次你跟禿頭蠻開仗,俺老杜不參戰(zhàn),但絕不扯后腿!”
田有望嘆息罵道:“李死魚,老杜都這樣說了,俺也沒意見,跟著看你威風?!?p> 鄂爾斯怒道:“禿頭蠻殺了俺不少族人,俺跟著死魚打一打禿頭蠻。”
“俺不參戰(zhàn),不扯腿?!?p> “俺要參戰(zhàn)……”
“……”
這些人紛紛表態(tài),小半人愿意參戰(zhàn),大部分人不愿參戰(zhàn),卻明確表示不扯后腿,對于李思鈺來說,不扯后腿就已經(jīng)難得可貴了。
大戰(zhàn)前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被收繳的武器紛紛發(fā)放出去,營內(nèi)營外無數(shù)老幼婦孺紛紛挖坑,設置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