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云南也似有幾分動容,感慨般的說道:“換做是我,也會想一個個殺光那些自私的惡人。”
慧娘緊攥披帛的手一僵,有些遲疑的看向云南。
因憎惡而有些扭曲的面孔在慢慢復(fù)原,激動的情緒也漸漸低落下來。
虛弱的云南臉色更加蒼白,“想要殺呂德才,直接毒死不是更利落嗎?”他望著她,凝視片刻后,才再度開口,“將賈四設(shè)計為最后的兇手,是因為比起呂德才,賈四更可恨?”
慧娘端詳著云南,忽而黯然一笑,她掩著唇,笑聲凄涼,“雖然可惜,呂德才的死,卻真的與慧娘無關(guān)···或許是慧娘醒悟的太晚了,也許真的下手了,慧娘就會有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你沒下手?”云西詫異,“那為什么要給呂德才下迷藥,賈四又如何得知呂德才會昏迷不醒?”
慧娘惻然看向前方,視線放出很遠(yuǎn),似乎能夠洞穿周圍厚厚的墻壁,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光陰。
“鳥兒被囚禁,是什么滋味?豬狗被圈在窩里不得天日,又該是什么光景呢?”
云西怔怔的看著她,心情愈發(fā)的沉重。
原來,她被呂德才囚禁了足足三個月,連太陽都見不到。
“那藥是賈四給的,最早一次,他請呂德才喝酒,就用了那藥,呂德才被扶回來后,死死昏睡了一晚上。就在那晚···賈四···他···在呂家后廚就···”她聲音越來越顫,最終,她將臉深深埋進(jìn)雙手中,整個人都不住的顫抖起來。
云西知道,她在痛苦的嫌惡著自己。
云西心口一緊,仿佛有針微微的刺,想勸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p>慧娘終是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垂首掩面,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似在抽噎,又似渴水的魚在大口呼吸。
“孩子是他的么?”云南緩聲問道。
慧娘一僵,抬起頭,卻被他靜澈目光直看到心底。
那模模糊糊一句問話,也刺一樣楔進(jìn)心里。
云西心中感嘆,一個“他”字,簡簡單單,卻避開了慧娘心中最厭惡的人和事。
慧娘眉梢微挑,似乎想笑,眼中笑意卻苦澀難當(dāng),“他該姓呂的,但是他爹爹不這么認(rèn)為。”
“他們都認(rèn)為,那孩子該姓賈,對么?”
慧娘凄然一聲長嘆,“認(rèn)為又如何,姓賈的是認(rèn)為他該姓賈,但也許假的終究是假的,姓賈的始終不敢?guī)覀冏摺!?p> “他只敢偷偷給你迷藥,好偷偷和你相會,”這一次,云南的語氣里不再有疑問。
慧娘一怔之下,直勾勾的看看云南許久,才又喃喃道:“知己便是大人這般么?”說著,她又輕輕搖頭,臉上苦澀更甚,“未料想,慧娘追尋半生,遇到的第一個知己,竟是追捕自己的官差?!?p> 云西卻笑不出。
慧娘很美,卻很易滿足。
或許,由云南這樣澄明而出塵的人為她結(jié)案,對她而言,也是命運對她一點的慈悲。
但如果與一個陌生人吐露些許心事都算是命運的恩賜,那她的人生該會是多么凄慘。
難道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弱者生了一副美麗妖冶的皮囊,就成了一切悲劇的源泉。
這個世界,真的沒有屬于弱者的安定空間嗎?
卻又聽她說:“我嫌棄極了他,但只要能看到屋外的星星、月亮,哪怕只是一瞬,便是踩到爛泥坑里無數(shù)次,我都愿意。因為那樣,至少,我的眼睛還是是干凈的?!?p> 她微微笑出聲,也笑出淚。
云西一驚,呂德才之死真的不是出自李慧娘手么?
這些無助的控訴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即便賈四口中說疼你,也不敢?guī)阕?。他們,其實是一樣的人,”云南不動聲色的引領(lǐng)。
慧娘拭了淚,潮紅的眼中閃出些許譏諷,“是呀,他帶我走了,約莫也會變成第二個呂德才,但我就是更瞧不起他···”
“所以你就在李元的幫助下,設(shè)計讓他們自相殘殺?”云南劍鋒忽然直指案件核心,令云西一時也緊張起來。
“不!”慧娘脫口否認(rèn),話才出口,一陣踢踏的腳步聲忽然在頭頂響起。
慌亂的慧娘身子一滯,受驚的貝母一般立刻縮了身子,慌張的退進(jìn)角落中黑暗里。
云西驚警抬頭,上面火燭閃動,似乎有人正從外面走進(jìn)。
“貨郎李?呦,你不是最寶貝這張小白臉嘛,怎么混成這個鳥樣子了?”有人粗俗的調(diào)笑。
“哎-哎,人家還靠這張小白臉吃飯呢,今兒個肯定難受的緊,你這個驢球子就別噴糞了,說點人家愛聽的?!崩瓌竦哪侨苏f話更為陰損。
云西只覺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油然而生。
云南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掙扎著身子,下意識就要護(hù)在她前面。
云西不覺心中一暖,靠近他,低聲勸慰:“別說兩個,就是七個八個,我也能脫身?!?p> 又聽李貨郎低啞的聲音響起:“那兩個是官差,不能在咱的地界交手,只能托兄弟們賣到外地了?!彼茖δ莾扇说耐诳嗳徊辉谝猓{(diào)笑著說道。
有人嘖嘖的似乎在搖頭:“真是可惜了的,外地的價,稀爛賤?!?p> “呵呵,”李貨郎笑得十分陰冷,“有一弊就有一利嘛。那個小妞長得倒是真標(biāo)志,不過十五六的身子,多是個雛。賣到外地,至少沒那么多講究?!?p> 有人發(fā)出了一串淫邪的笑聲,“這倒真是!入了咱家的好雛子都要獻(xiàn)給爺,放到外地的才有漏子嘛!
云西心中陡然一寒,銀牙咬得咯咯響。
李元這個賤人果然是沖她來的!
李貨郎哈哈一笑,啪啪的聲音,似乎在拍著別人的肩,“這雛子可不好啃,還是當(dāng)值的官差呢!兄弟們可留心著點,別仙桃沒啃成反倒蝕了本?!?p> 另外那人嫌棄的嘲笑:“得得得,以為咱哥們都跟你這個繡花枕頭似的?趕緊領(lǐng)錢去趕緊走,回去還做您的活神仙去!”
云西眼中不覺一亮。
他們果然不算是一伙的!
這樣事情就好辦了。
她支棱起耳朵,想要聽到更多。李貨郎卻不再說話了,在一片嬉笑聲中,她似乎聽到了有人走出的腳步聲與關(guān)門聲。
緊接著,一陣吱呀吱呀的木軸聲響起,云西猛然抬頭,卻見那截旋梯忽悠忽悠的,被人放了下來!
云西趕緊起身,想要離開云南,卻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觸手的冰涼,令云西的心口一緊,她迅速俯下身子貼近他的耳畔,聲音輕到只有互相才聽得見。
“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那樣。”
說著,她拿他的手放在自己袖兜按了一下,重重的力道中滿是穩(wěn)操勝券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