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調(diào)轉(zhuǎn)馬頭,卻見一人一馬已悄然立在了身后。
只見她板板正正的灰色胥吏棉服,立挺簇新;烏黑濃密的長發(fā)高高箍起,整齊的束進(jìn)胥吏方帽中,十分精神。冠下是一張嬌俏的鵝蛋臉,劍眉星目,明艷非常。襯著一身利落的男裝官府,處處干練,渾身透出一種逼人的凜然英氣。
“云書吏···”
他登時紅了臉,低下頭,喃喃的叫了一聲,
身后人正是云西。
云西瞧著泄氣皮球一般的小六,無奈的嘆了口氣,“往日是跑著,跳著追過來,怎么?今天卻怎么了?”
小六頭垂得更低了,根本不敢直視云西的眼睛。
騎著馬的云南也從樹林中緩緩走出,像是刻意保持著距離,停在了三十步開外。
云西兩腿一夾馬腹,驅(qū)馬來到小六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昨日的事,讓你覺得很丟人,生怕我們已經(jīng)誤會你,所以才不敢直接追過來對嗎?”
她的聲音輕柔和緩,就像是一位姐姐在安慰受了欺負(fù)的小弟弟。
小六依舊低垂著頭,沒有作聲。他拉了拉韁繩,不自覺的與她保持了些距離。
不知怎的,在他身上,云西忽然看到了一種孤寂。
孤寂背后,藏著的是一顆卑微的心。
一個恐懼,孤寂,自卑的形象忽然從云西腦海中走出,在眼前出現(xiàn)。
那是一個小女孩的形象,瘦弱單薄,頭微微低垂。
和小六一樣,自覺的與人保持著距離。
女孩始終沒有露出容顏,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漸漸與小六的身影重疊。
云西的心驀然一緊,一時竟酸澀了眼眶。
她呼了一口氣,臉上擠出輕松的笑容,跟上前去,照著殷三雨的樣子,抬手就錘了小六一拳,“自己的尊嚴(yán)不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的,尊嚴(yán)是要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咱們是男子漢!記住你內(nèi)心堅強才能做強者,真正被人尊重,你越覺得自己軟弱,就會越來越像弱者,而對于弱者,沒人會真正尊重?!?p> 小六輕輕的點了點,聲音輕顫得像是嗚咽一般。
云西故意看了眼云南,高聲道:“虧得咱們了解小六,知道他心思干凈,不然換了別人,被小六這一路怯生生的跟蹤,肯定要疑心是殷捕頭派來的細(xì)作呢!”
“不是的!”小六突然抬起頭,漲紅了臉情急爭辯道:“殷頭是讓俺來幫忙的,絕對不是什么細(xì)作!都是俺,都是俺···”他越說聲音越低,又低下了頭聲音哽咽,“都是俺自己昨日出了丑,怕被云典吏,云書吏瞧不起,才不敢···不敢追上來的···”
云西又捶了他一下,大咧咧笑道:“好啦,好啦,不是說了么,我和你云典吏都相信你的!誰讓你臉上寫著字呢!”
小六疑惑抬起頭,“臉上···寫字?”
云西點著馬鞭,仰著頭,煞有介事的說道:“對呀!凡人看不見,我卻能看到,不僅寫了你的心思,還寫了的你的過去呢!不然我給你念念,要是說得都對,你可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
小六不覺皺了眉,一臉困惑。
云西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豎起一根手指,自顧自說道:“第一條,你當(dāng)捕快也就半年左右。”
小六瞬間瞪大了眼睛。
云西心中直笑,真是個實誠孩子,又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條,你爹娘與殷捕頭從小相識,且感情深厚?!?p> “嗯嗯!”小六不自覺的就點起了頭
“第三,兒時那殷捕頭可沒少闖禍,也沒少讓你爹費心罩著護(hù)著。第四,你爹常年在外當(dāng)兵,殷捕頭偷偷去參加薩爾滸之戰(zhàn),還是走的你爹的路子?!?p> 小六已經(jīng)越來越驚訝,失聲問道:“您怎么···怎么知道的這樣清楚?”
“你爹與殷頭是過命的交情,”云西繼續(xù)說著,臉上的笑容卻開始慢慢消失,聲音也忽然低沉了幾分,“怕是沒有你爹,你家殷頭也不會如此全須全影的從戰(zhàn)場上回來···”
小六水靈靈的大眼睛忽然霎了下,潮濕的水霧迅速在眼底堆積。只聽得云西低低的聲音遙遙的傳來,“最后一條,你爹臨終前托付給殷三雨最重的一件事,就是你?!?p> 氤氳的煙霧終于凝結(jié)成大顆大顆的水珠,打著滾的從小六眼中滑下。
云西用力睜了睜眼睛,緩解著眼中的酸澀,又捶了小六一下,“你爹,你娘,還有殷頭,都是那么的愛護(hù)你,保護(hù)你。碰到壞人,被欺負(fù)了,卻只會愧疚自卑的懲罰自己,是不是很對不起他們?”
小六慌忙的用袖子擦著淚,低著頭哽咽的嗯著。
“好啦,好啦,男子漢,哭過就過去啦!”云西勸慰著,遠(yuǎn)處的云南側(cè)過頭,自覺的欣賞起樹枝上瑩白可愛的積雪來。
“嗯,俺是男子漢,俺才不哭!”小六胡亂的擦著臉,許愿一般重重的說著。
“好了,告訴你個秘密吧?!痹莆鳠o奈的笑搖搖頭,掏出手帕為他擦去了被擦得一塌糊涂的鼻涕眼淚。
小六卻不敢去碰那纖白的帕子,趕忙用袖子抹了臉,免得弄臟她的手帕。
云西只好收回帕子,玩笑般的嗔道:“這些事,并不是從你臉上讀出來的哦!”
“不是?”小六驚訝的抬起了頭。
云西忍住了笑,故作認(rèn)真道:“這是本事,我云家從事刑獄推斷六百年,自然有一套家傳的本事!”
她又豎起了一根手指,得意道:“第一,你不過十五歲左右年紀(jì),就是再走后門,衙門也不會收十三四的小毛孩吧?半年左右不過是個概數(shù),一年長短都可被它含糊包括?!?p> 小六再一次瞪大了眼睛。“第二,殷捕頭對誰都很粗魯,唯獨對你格外體貼愛護(hù)。護(hù)著小弟,很正常,但那么一個粗曠的人如此細(xì)心呵護(hù),就不正常了?!?p> 云西壞笑滿滿的沖小六擠了下眼,小六登時臉就紅到了脖子根,張口想要再解釋,卻又被云西有條不紊的分析封住了嘴。
“只對你不同,說明你本就是不同的。那么你究竟有何不同?你年歲還小能力不足,那么就不是因為你有用就格外重視;你家境不錯豐衣足食,那么就不是因為同情而格外施恩?!痹莆鞫溉患又氐恼Z氣,神秘兮兮的表情弄得小六一時也緊張起來。
“剩下的就是家族淵源了,依著年齡推測,殷頭與你的父母該是同輩人。而且他可以肆無忌憚吃你娘親炮制的紅薯干,頻繁到了夸張的地步。紅薯干并不貴重,也沒有多美味,于他卻很重要,可見在他潛意識里···呃,”
一個沒留神,云西竟然又蹦出一句現(xiàn)代名詞,見小六已經(jīng)一臉懵逼,趕緊改口道:“呃,可見在他心底里,你父母與他很親近。另外,在酒桌上,他不惜得罪楊拓也要去揍王柏,其中代價令胡知權(quán)都怕得不行,他卻依然故我。卻不是為你,也不是為了他自己的名聲,只是為了一個人···”
云西的聲音一滯,忽而住口不再說。
在她目光灼灼的逼視下,小六的臉色越來越白。
涂山九尾
“內(nèi)心堅強才能做強者,真正被人尊重,越覺得自己軟弱,就會越來越像弱者,而對于弱者,沒人會真正尊重?!? 一聲嘆息,九尾好心疼小六啊~(>_<)~,希望小六未來能真正的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