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餌？
待端木良的管家離開后，白羊娃更顯焦躁，時而起身踱步，時而翹首張望，若是遇到上前詢價的客人，最多兩三句功夫，便直接揮手將人趕開。
如此一來，地攤上的生意自然更加冷落，足足半個時辰的光景，白羊娃竟然連一件野物都沒再賣出去。
李妄眉頭稍蹙，昭烈府的間諜難道就這點水平？
如此浮躁的表現(xiàn)，但凡典史府那邊稍微留些神，整整一千年啊，怎會輪到他李妄將人揪出來？
莫非是餌？
李妄伸手一招，馬武連忙側(cè)耳上前，但聽到：
“此人一直這樣賣東西？”
馬武輕輕搖頭，伸手于桌上寫下五個字。
“因彪院而變。”
李妄心中稍安，示意馬武歸位安坐，靜觀其變。
就在白羊娃急得直打轉(zhuǎn)的時候，端木良管家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街口。
“老鄉(xiāng)，我家夫人說剛才那塊皮子不錯，讓你把東西挑過去看看，合適的話就都收了。”
白羊娃高聲稱善，眼神中卻是藏不住的趾高氣揚，待到他收拾完畢，轉(zhuǎn)過身的端木良管家已然滿臉不屑。
“鄉(xiāng)野鄙夫，狗仗人勢！就憑那點八竿子打不著的破關(guān)系，還真把自己當成上頭的人了？！”
明明是兩個互相瞧不起的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彼此間一言不發(fā)，就仿佛是兩個素昧平生的陌路人。
到了端木良的住所，一名下仆接過白羊娃的扁擔，跟在管家的身后進門，只留白羊娃一人在外面等候。白羊娃略候一二，心中稍感煩躁，不經(jīng)意間一抬頭，望著端木家闊氣的門庭，面色逐漸陰沉。
“文官愛錢賣國，武將愛錢怕死！金銀珠寶，全都是消磨意志的奢靡罪物，為了大義，為了蒼生，我輩豈會愛慕錢財，受其侵蝕！”
話是不是這么說，白羊娃記不太清，可意思絕對就是這個意思，白羊娃也一直將其奉為圭臬。
然而自從進了彪院，白羊娃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奢靡罪物，就是能讓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快樂。
省吃儉用，何以比美酒珍饈？
目不斜視，何以比縱情歡謔？
精打細算，何以比一擲千金？
最關(guān)鍵的是，白羊娃以花錢為恥，別的人似乎并不是這樣想的。
且就看眼前這處庭院，憑什么他端木良可以前呼后擁、肆意花銷，我白羊娃就不行？
“我雖然不是武者，可我是白軒的堂哥啊，花點錢怎么了，花點錢怎么了？而且上次那個誰也說了，武者都是花錢砸出來的，我現(xiàn)在花的，只不過是把我砸成武者的那份錢而已，誰叫他們沒讓我去習(xí)武呢！”
怨氣郁結(jié)，白羊娃不禁想到彪院中的光景，一顆心頓時猶如貓抓，迫切難耐得直欲生出一雙翅膀。
短短一段時間，白羊娃卻仿佛煎熬了一生，端木良的管家方出院門，尚未來及開口，手中的木匣便直接被白羊娃奪走。
“什么玩意！”
端木良的管家差點氣炸了肺，奈何個中自有苦楚，唯有沖著白羊娃的背影恨聲道：
“匣子里是買你這些野物的銀兩，清點一下，仔細別丟了！”
白羊娃翻了個白眼，順手將木匣塞進懷中，壓根沒去理會端木良管家的囑咐。
“老子辦事，用得著你指手畫腳？”
街角處側(cè)臥著一名衣物臟破的乞丐，渾濁的雙眼透過盤結(jié)成束的頭發(fā)，靜靜地盯著白羊娃。待到白羊娃走遠，端木良家無人出入，乞丐方才爬起身來，搖搖晃晃地向遠處走去。
“賊老天開眼，居然被我撞上這樣的好差事！”
而在這個時候，李妄已然同馬武坐上了前往城南的安虎車。
乞丐之事，并非李妄親自安排，而是東陽市內(nèi)其他猛虎幫暗子的手筆。于李妄而言，白羊娃去端木良那里究竟做什么，重要嗎？
他要的又不是無懈可擊的證據(jù)鏈，他要的只是一個確切的目標。就目前掌握的信息，白羊娃及快劍門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足以被李妄定性為下手的目標。
寧殺錯，勿放過的那種。
拉起身前的帷幕，李妄摳掉鼻子上的假體，一邊以濕毛巾擦拭著面龐，一邊吩咐道：
“彪院那邊我就不去了，回去給孟養(yǎng)浩和馬魁捎句話，無論用任何辦法，務(wù)必留白羊娃在彪院宿醉一夜，否則提頭來見?！?p> 李妄的語氣雖然平淡，旁邊的馬武卻不寒而栗。
馬武入幫的時日不長，與李妄的接觸也不多，但是自孟養(yǎng)浩及馬魁那里，多少也知道李妄是個什么樣的人。
年紀不大，手段高強，說提頭來見，那就真的是提頭來見，根本不會打半點折扣。
脫下身上的文士袍，露出里面的勁裝短打，李妄掃了一眼馬武，道：
“你這次表現(xiàn)不錯，此間事了，當個香主應(yīng)該是綽綽有余?！?p> 馬武聞言精神一震，忙道：
“謝過大人，屬下豈敢不效死力！”
李妄輕輕點頭，隨即不再言語，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
按原先的計劃，李妄是打算順著白羊娃這條線一路摸下去，直到挖出猛料方才上報給黃東岳。然而時過境遷，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已然大不一樣。
李妄之所以沒在得知白羊娃其人的第一時間，便帶人殺向白坡，就是為了確定這位疑似昭烈府間諜的人物，是否在永寧縣內(nèi)另有接應(yīng)，同時趁著這幾日的時間，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的目標。
畢竟單一線索過于冒險，若是中途出了變故，驚動了昭烈府的人，他的小兄弟可就難保了。
沒想到的是，更多的目標沒找到，白羊娃的接應(yīng)者卻是一條大魚。
單單一個白羊娃，李妄尚能對付，然而事情竟然牽扯到快劍門主端木良的身上，不請黃東岳出手根本難以為繼。
更何況，探查之事進展得如此之順利，即便有合理的解釋，李妄心頭的陰影依舊難以盡消。
萬一，白羊娃就是昭烈府的一個餌呢？
似蔣家兄弟那樣的草莽人物，都能在李妄身上設(shè)局，昭烈府為什么不能呢？
論及恩怨，昭烈府對李妄的恨意，可是比蔣家兄弟深厚得多。
傻乎乎地跟著白羊娃進了山，隨后被大票昭烈府高手包餃子？
這般的風(fēng)險，不拉上黃東岳撐腰怎么能行，蔣家兄弟那一場尚能反殺，可面對六兇之一的昭烈府，區(qū)區(qū)一個后天洗髓境的武者，又能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