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莫云這廂說的正起勁,宇文衡抄起劍柄猛敲了一下他的頭,沒好氣地說道:“我說今日帶你出城怎么這么難,原來早就想好了要去聽曲子?!”
“那還去么?四哥。”
星河眉梢一挑,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當然是……去賞曲啦!趕緊收拾去?!?p> 宇文衡燦然了一笑,順手也敲了星河一下。
星河一下子跳起來,把頭湊到二人中間,低聲道:“咱們從東園偏門出去!哥哥們稍等片刻,我回房換身衣服就出來?!?p> ……
沒一會,星河便頭戴綸巾,一身男裝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
符合她身量的男裝甚是難找,又不便去量身裁制,她的幾身男裝都是宇文衡和獨孤莫云幾年前的衣服。雖然不十分新,但材質上乘、華貴非常,立刻變成一個風度翩翩的富家公子。
她身材纖瘦,皮膚白凈,一般人還是能一眼看出她與男子的不同,可是只要站到獨孤莫云身邊,恐怕懷疑獨孤莫云女扮男裝的人比較多。
往常出去玩,偶遇不相識的紈绔子弟,出言出手調(diào)戲的對象都是獨孤莫云,多年來他們可為此跟登徒浪子們打過不少場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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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蘿巷本不甚寬敞,往來客人如云,騎馬到朱雀大街再往里就只能下馬步行了。會經(jīng)營的商人在巷口開了間馬廝,專門代入巷尋芳的豪客們照料馬匹。
入了云蘿巷,兩邊皆是風格各異的酒柵、樂坊和舞肆。
三位翩翩公子同行,其中兩個形容相似,身姿面容更勝云蘿巷里最美的樂姬、舞娘。
又見宇文衡器宇軒昂,路人紛紛把他當成愛好男風的世家公子,不時有人伸頸側目、竊竊私語起來。
宇文衡早已習慣了,尚能抵擋。
星河和獨孤莫云也覺得有趣,故意與他推推搡搡,一路打鬧玩笑著折騰的很起勁。
待走到長樂坊,坊中早已門庭若市,樓下大堂里三層外三層坐滿了人。
獨孤莫云叫了相熟的小廝幫他們到樓上尋個雅座,小廝卻一臉歉意,只說今日雅座已滿,大廳倒是有些角落位置,只怕要怠慢諸位貴客。
放眼大堂,獨孤莫云頭皮發(fā)麻,要他坐進一堆臭汗淋漓的莽夫中間,還不如要了他的命。
于是非抓著這小廝,命他必須騰出一間雅座來。
小廝哪敢得罪這位小爺,可是雅座包廂里的人,也都是他小小樂坊惹不起的,急得面紅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見小廝不愿動作,獨孤莫云便嚷著要叫老板。
宇文衡擔心星河叫人認出來,生出事端驚動了靖國公,乘還沒人注意到這邊,趕忙拽著二人準備離去。
還未到門廳,便聽樓上有人喊了一聲:“老四!”
三人抬頭一看,二樓扶欄后站著一人,竟是……宇文昭。
宇文昭是大冢宰宇文直的嫡子,宇文家長房排行第三,也是宇文衡的哥哥。
他頗有將才,少時入軍中,戰(zhàn)功赫赫,年紀輕輕便受封三品將軍,統(tǒng)領中路軍右軍一府兵馬,拱衛(wèi)京畿。
身為高門子弟,他可謂少年得志,自然飛揚跋扈一些。
是以,獨孤莫云、星河雖與宇文衡交好,平日里對他卻是敬而遠之。
長幼有序,嫡庶有別。
雖然知道二人并不喜歡自己這位哥哥,宇文衡還是領了他們登上樓,來到宇文昭的身邊。
“三哥好,今日怎么有閑情逸致來賞曲。”
宇文衡對宇文昭恭敬地拱手行禮,星河和獨孤莫云自然地跟隨。
宇文昭眉眼一抬,懶懶地指向身邊一個身形矯健的將軍,“副將趙禹,今日生辰,軍中袍澤特來此慶祝。軍中事忙,自然不比你有那么多閑工夫四處玩樂。”
話中有刺,宇文衡倒并不氣惱。
他好脾氣地回道:“三哥今日趕得巧,有新曲可賞,我們也是來湊熱鬧的?!?p> “為兄真是羨慕你,每日在這繁華的長安城里安享富貴,對尋花問柳之事如此精通。只是何須佩劍呢?也不像我們時時要守護京城,莫要一不小心傷了自己才是?!?p> 宇文昭一番冷嘲熱諷,引得他身后一班將士陣陣竊笑。
聽了這些話,獨孤莫云心頭堵的厲害,立馬回道:“佩劍裝飾正是名仕品格,我們又不是鄉(xiāng)野村夫,時時準備去劈人嗎?我等是風雅之人,玩樂即追風,賞曲即是逐雅。這里又不是酒樓茶肆,附庸風雅之徒比樓下那些來看姑娘的莽夫還粗俗幾分!”
“你這小子,竟敢輕辱我等!”
聽出獨孤莫云句句譏諷,趙禹上前一步就要出手。
宇文衡和星河一左一右,各上前一步,擋在獨孤莫云身前。
“趙禹,不得對獨孤公子無禮?!?p> 宇文昭伸手阻攔,目光卻落在星河身上。
他皺了皺眉,俯視著她道:“宋小姐,你回京了……與我一同坐吧。”
“多謝將軍,我等是游手好閑之徒,此處不合心意,還有許多風雅之地可去,就不在此打擾趙將軍壽辰大喜了。祝趙將軍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不等宇文昭反應,星河便對他和一眾將軍深深一揖,拉著宇文衡和獨孤莫云便往外走。
……
看著三人走遠,宇文昭一臉陰晴不定。
屬下一個個小心翼翼,不解將軍一向爽朗,庶弟對他也恭敬有加,何故要處處與他為難,還與他的“狐朋狗友”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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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至正午,三人只覺饑腸轆轆。
合計了一下,還是往前找個酒樓用了午膳再尋個地方玩。
剛走出幾步遠遠,便聽人喊:“幾位公子,來小店坐坐吧,鼓樂、彈唱、膳食樣樣都好。”
尋聲望去,只見一名衣著雅致、滿臉堆笑的婦人立在道旁,身后的花牌門樓上書:攬月坊。
這家“攬月坊”,星河倒是知曉。
它曾是朱雀街上知名的樂坊,近些年來逐漸沒落了……
十幾年前,坊中曾有一樂姬,花名:四娘,一曲《傾城賦》名動長安,京中紈绔子弟爭相追捧,多少人一擲千金只為博她一笑。
奈何,這樂姬相中之人,卻是星河的父親——剛繼承國公爵位的宋之孝,當時前途無量的中書令大人。
“我們就去這家?!?p> 星河捻著發(fā)冠的綁帶向后一甩,頭也不回的往店里去,身后倆人面面相覷,卻只得快步跟上。
那婦人笑意更甚,連忙引了三人往里走。
攬月坊的格局并不遜于長樂坊,彩漆斑駁的雕梁畫棟讓人仿佛看到它往日的輝煌,只是偌大的前廳并未有一人落座。
三人跟著那婦人登了二樓,包廂雅座皆空,便隨意選了個方便看舞臺的雅座入座。
獨孤莫云餓得難受,看著樂坊清冷的光景,心底頗有些搓火。
“快點,快點,讓樂師們彈奏起來!歌姬唱起來!再把你這上好的酒菜點心統(tǒng)統(tǒng)端上來!”
婦人心中暗喜,這是來了豪客了!
她連連應聲,迅速退下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