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行到一處僻靜的宮殿，李世民才張口說道：“你對朕把甘新達放在你身邊很不滿意？”
“一開始有過怨恨，隨著甘新達的死，也就煙消云散了?！?p> “那你對朕不讓你屠殺山東士紳很不滿意？”
“我把該殺的都殺了，鍋還甩給了魏征，沒啥不滿意的?！?p> 聽到這李世民臉色更加難看，咬著牙的問道：“對封侯不滿意？難道你想封公？”
“陛下，娘娘待我如子侄，親如一家，公候根本不重要，沒啥不滿意的?！?p> “那你說，你今天在朝上，所作所為是為那般？”李世民幾乎是吼出來的，房梁上灰塵往下掉，聲音在回蕩。
“為那如棋子般被人從這世上抹去的百姓，七萬余人啊！陛下午夜夢回，難道就不會心痛嗎？”蔡聰抹著眼淚嘶喊著，兩只眼睛直視著李世民的虎目寸步不讓。
“天災之下，朕已經盡力了，他們命當如此。”李世民的聲音一下子小了很多。
“天災之后是人禍，若非您和諸世家來回試探，怎么會死那么多人？足足七萬余人?。《际怯醒腥獾孽r活生命?。 ?p> “朕說過世家權大，山東諸地朕也力有不逮，難道你忘記了？”
“呵呵，天下官員何其多，敢為強項令數不勝數。您看你在山東諸地都放了什么官員？再看看那些被劫走糧食的官兵，他們居然在山東活的有滋有味。只有臣這個傻子，就差抬著棺材出門了。”
蔡聰自嘲的說著，李世民沉默不語，他不敢直接隊世家動手，到他死那天他都沒敢動手。只是在這樣的試探中慢慢的削弱世家。
“朕知道委屈你了，可是朕賭不起，牽一發(fā)動全身?。‰奕羰菍@群人出手，他們必然會聯合官紳，還有突厥，高麗句對大唐發(fā)難，到時候天下必將動亂?！?p> “您說的是對的，臣也怕了，不然當日那七個老東西的腦袋就該掛在城樓上?！辈搪數吐暤恼f著，突然他抬起頭高聲的叫道：“但是，這不是我們犧牲無辜百姓的理由，臣想說的是事，哪怕轟轟烈烈的戰(zhàn)一場，也比這樣看著百姓去死要好。”
“糊涂！”李世民一聲爆喝，瞪著蔡聰說道：“少年意氣，你知道這樣會死多少人嗎？前隋時期全國有八百萬戶，武德初年全國不到兩百戶，經過十年的生息，如今也不過三百萬戶，你知道天下動亂要死多少人嗎？”
蔡聰沉默不語，李世民說的是實情，打仗要是的人太多了，為上者不輕動刀革。
“即便你才智過人，可是看待問題太極端了，好好反思一下吧！朕也深愛著我的子民，可是有時候，避無可避的下達一些自己都不愿意下的命令。魏征那邊你最好想想怎么應對，他應該要回來了。山東說他比你還狠，殺人無算，他為表清白，放話說一到長安就要撞死在你家門柱上。”
“回去我就叫人把門柱給拆了，到時候就不關我的事了?！?p> “滑頭！好好反思，朕還要回宴會去?！崩钍烂裥χf道，走過蔡聰身邊的時候突然一腳踹在他屁股上，蔡聰大叫偷襲，李世民陰測測的笑了：“下次還敢在朝堂上這樣落朕面子，朕就把你褲子脫了，游街示眾?！?p> 看到李世民大笑著走過拐角處，蔡聰才松了一口氣，今天這戲算是完美落幕了。當夜讓許杰殺那么多人固然痛快，可是公然抗旨，李世民該怎么想他蔡聰，如今只是一個憤青頭腦發(fā)熱，李世民心里就不會計較太多了。
事實上就是憤青腦子發(fā)熱，關鍵是怎么讓李世民相信這是憤青頭腦發(fā)生，最是多疑帝王者，蔡聰今天要是沒這么大的動作，李世民鐵定懷疑蔡聰是想挑動天下。
當蔡聰揉著屁股走回長孫哪里的時候，在場的四人都發(fā)出了爆笑聲，蔡聰的屁股就像沙包，誰過來都可以錘幾下，李綱如此，李世民也是如此。
“笑笑笑，等將來我老了，我也抓著年輕的才俊踢他們屁股?！辈搪敍]好氣的說著，他的屁股腫了，這下真的腫了。
“母后你看他多不要臉，這是變著法的夸獎自己?。 崩畛星Φ难蹨I都出來了，李泰更是夸張的錘著桌子。
蔡聰只覺得心里暖暖，鼻頭酸酸的，天下最尊貴的一家子人都在變著法紓解自己郁悶的心情，這份情誼讓蔡聰拿什么來還？
“我肚子餓了，吃飽回家！”蔡聰深吸一口氣大叫著，長孫笑了，李承乾也開懷大笑，一家子變的風度翩翩，小口吃菜，小聲說話，一邊是禮官終于露出了笑臉，這才符合天家規(guī)范。
蔡聰出宮的時候才正午，灰蒙蒙的天空夾雜絲絲的雨線。到了蔡聰也沒有走進御宴吃一口菜，心里始終有個疙瘩?。?p> “爺您出來了？”方元看到蔡聰，困惑的說著，這進去才多久??？難道今天吃的是便飯？
“不出來難道留著吃飯嗎？弟兄們都送回家了嗎？”蔡聰白了他一眼，才哀傷的問道。
“送回去了，朝廷派來的人也跟著去了，一應撫恤沒有短缺?！狈皆届o的說著。
“那他們的家人？”
“您就放心吧！雖然難過，可是沒有誰會怨天尤人的，既然選擇了吃刀口飯就該想到了這一天。他們都很感激您，起碼在撫恤這款您沒有截下來一部分。”
方元認真的說著，這不是在開導蔡聰，只有在這個時代長大，清楚這個時代的人，才知道，不吃兵餉，不扣撫恤的上級是多么難得，就沖這一點，下次還會有人去替蔡聰擋刀。
“幫我看看他們家里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我還是過不了心里那一關，現在還不敢去見他們。”蔡聰恐懼的說著，別說他丟人，前世作為盜賊，本來就都不是好人，誰死了就死了，不需要向誰交代，可是如今不一樣了，他還無法應對這種轉變，只能選擇逃避。
“你就是心腸太軟，那現在是去那？”方元隨口的說著，在他看來死人是正常的，可以難過一陣子，但是絕不能沉溺其中。
“回村子去吧！再不回去，我娘怕會追到長安來了?！辈搪斝πΦ恼f著，蔡姐兒大概是不會親自出馬的，但是派丫鬟來是極有可能的。
不過他大概想不到蔡姐兒這會正在受苦呢。腋下夾著兩本書，兩腳綁著不足兩寸長的紅繩，走在僅容一腳的木板上，每走一步，都是娉婷裊娜，姿態(tài)輕盈。
邊上一個老虔婆坐在椅子上，左手持著竹板，右手端著茶杯，時不時的抿一口，那茶葉片片翠綠，一看就是蔡聰特意留給蔡姐兒的上等茶葉。
蔡姐兒大概是累了，站不穩(wěn)，一只腳踩到了木板之外，老虔婆放下茶杯猛的站起來，對蔡姐兒喝道：“把手伸出來，還有沒有一點貴人的儀態(tài)了？”
蔡姐兒不敢頂嘴，看了看紅腫的左手，把右手伸了出去。老虔婆笑了笑說道：“把左手伸出來，右手一會還要練習拿筷子吃飯的禮儀，打了你就有借口了。”
蔡姐兒眼淚瞬間就到了眼眶，咬著牙把左手伸了出去。邊上兩丫鬟看的眼睛都紅了，恨不得一口咬死這個老虔婆。
老虔婆獰笑著，掄圓了竹板，抽了蔡姐兒三下，看著那腫大的左手，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輕笑著說道：“繼續(xù)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