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逼仄的房間里,一股潮濕的霉味刺入鼻腔,許巷遲的眸子緩緩張開,聽到了電視里新聞播報的聲音。
“五年前,凝見大學(xué)男大學(xué)生被殺案的犯罪嫌疑人已經(jīng)落網(wǎng)”
“具體關(guān)注明天的新聞在線播”
許巷遲看著天花板,絲發(fā)散亂在床上,旁邊的被褥顏色深了一塊,許巷遲上眼皮腫了起來,天花板在晃動著。
她這是,醒了嗎?
想著,許巷遲拉開身上的被褥坐起身來,數(shù)字電視機的光亮的晃眼,許巷遲下意識的抬手掩蓋了一下,眸子下意識的瞇著,看著新聞播報。
是啊,已經(jīng)五年了。
凌星往已經(jīng)死了五年了,她還做了一個這么荒唐的美夢。
給自己沒有結(jié)果的青春編織了一個虛幻美好的外殼,結(jié)果夢醒了,外殼就像是冰糖殼子,“咔——”
碎了一地。
在五年前之前,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坐高鐵從江橋到凝見,不為別的,只想看看這個她心之向往的城市,偶爾也會去凝見大學(xué)附近看看。
她無數(shù)次希望能夠在凝見大學(xué)附近碰見凌星往,結(jié)果一次都沒有。
可當(dāng)她終于可以名正言順的在凝見停留的時候,凌星往卻不在了,他離開了。
也許這輩子也不會再回到凝見市,她也不會,在凝見大學(xué)附近看到他的身影。
五年前,凌星往迎來他二十一歲,可他的人生也停在了他的二十一歲。
五年前——
春節(jié)前后,凝見大學(xué)宿舍
寒假,對于其他大學(xué)生來說是逍遙快活的,但對于凌星往來說是一個做項目的好時間,他在家待了幾天早早的回學(xué)校了。
反正那個家里也容不下他,不如早點出來,免得招人不待見。
凌星往坐在椅子上,抬起搭在鍵盤上的手,胳膊往后傾著,看著快做完的項目。
眸子下意識轉(zhuǎn)向窗外,藍(lán)天白云陽光大好,凌星往吸了一口宿舍里面沉悶的空氣,站了起來往窗邊走,隨后打開窗戶,看到了光禿禿的樹上長出了一點新綠。
凌星往放下手里的項目,拿上了手機帶著黑色帽子,背著一個白色香蕉包將電腦摁了待機,出門了。
凌星往心里想著,項目不能急于一時,這么大好的天氣,還是出去逛逛吧。
凌星往漫無目的坐上公交,隨機玩,到哪里就是哪里。
公交車上,標(biāo)準(zhǔn)的播音腔播放著“請上車的乘客扶好扶手,下一站,梅花山?!?p> 凌星往目光一動,梅花山?這個季節(jié)的冬梅應(yīng)該開了,爬山鍛煉身體正合適。
于是,凌星往將想法放到了梅花山上。
公交車到站,人不少,但也不是很多,凌星往便上山了。
一路的梅花,紅一片,白一片的,年輕人體力好,一下子竄到了半山腰上,半山腰上沒什么人。
凌星往往上走著,突然聽到了一聲“救命?。。 ?p> 凌星往的神經(jīng)警惕著,暫停了腳步,隨后,女生的呼喊聲更大了,但大多數(shù)人都在山腳下,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
凌星往眉角擰著,人往那邊緩緩探去,便看到了兩個壯碩肥胖的男人挾持著一個女生,女生穿的黑色闊腿褲落入凌星往眸底。
凌星往靠著梅花樹遮擋著,女生的上衣外套在暴徒的撕扯下變形了,她大聲的喊叫著,一個暴徒的手上拿著刀守在另一個暴徒的身后,轉(zhuǎn)著圈的防范著。
凌星往沒有直接上去,而是先撥打了報警電話。
他不能看著女生就這樣被殘害,但他也要考慮自己的能力與安全,電話很快打通了。
凌星往低聲和警察交代了情況,警察聽了之后,立即響應(yīng)。
掛斷電話后,凌星往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在尋找一個時機,見女生的衣服快掛不住的時候,凌星往瞄準(zhǔn)那個正在對女生實行行為的暴徒,砸了過去,砸完后凌星往趕緊收回身。
隨后趕暴徒被砸痛了“啊——”的一聲,停下手里的動作,轉(zhuǎn)過身露出惡狠的眼神,同伙被他的聲音嚇到了,對著他破聲大罵道:“你tm的叫什么??!”
那個被砸的暴徒站了起來,叫著那個守著的暴徒,說道:“這里還有其他人,剛剛有人砸我背。”說著兩個人往凌星往那個方向走。
這個時候,女生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想都沒想的往里面跑,兩個暴徒繼續(xù)往凌星往那邊走。
凌星往隱蔽在密集的梅花樹后面,盡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呼吸聲,手上提藏在梅花里。
那個守著的暴徒看了看又看,根本沒有人,隨后說道:“哪有人啊,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疑神疑鬼的?!?p> 說著往后轉(zhuǎn),卻發(fā)現(xiàn)被他們挾持的女生跑了,守著的暴徒直接罵祖宗了,說道:“別看了,趕緊tm的追啊?!?p> 那個被砸的暴徒?jīng)]有放棄,斜了同伙一眼,故意的往回走了幾步,說道:“好,我們趕緊去追?!?p> 凌星往臉頰緊張的冒出了汗珠,高大的個子藏在梅花樹后,差點都藏不住,聽到人要走,下意識的放松了警惕。
這一動,全都被那個被砸的暴徒看在眼里了,立刻揚起尖刀對著守著的暴徒使眼色,反正今天必須得死一個。
他們不挑人的。
那個守著的暴徒故意踩著樹葉營造出追人的聲音,這讓凌星往真的放松了警惕,真的以為人跑了。
被砸的暴徒從繞道梅花樹的后面,腳步聲被那假做追逐發(fā)出的樹葉聲掩蓋住了,凌星往側(cè)身往左手邊看,被砸的暴徒看到了他的身影,絲毫沒有猶豫,直接給了凌星往一刀。
凌星往的眸子下意識的張大,嘴角在抽搐著,被砸的暴徒立刻抽出刀,繼續(xù)給了凌星往兩刀。
血色蔓延,染紅了地上的白梅。
警察來了,看到了由于大出血過多已經(jīng)咽氣的凌星往攤在梅花樹下,白色的香蕉包被染成了紅色,那個女生獲救了,暴徒跑了。
而那一天的那個時候,許巷遲剛坐上江橋到凝見的高鐵,她想在她轉(zhuǎn)本考試之前去一次凝見,去碰碰運氣,去見凌星往。
她專門帶了一捧花,一捧血色梅花,凌星往最喜歡梅花了,她想要送給他。
年前遇到凌星往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做法非常的差,在徐瑾辰的口中得知他現(xiàn)在還沒有女朋友,所以想試一試。
那是她最勇敢的一次,因為她馬上就要來到這個城市了。
說不定,凌星往也喜歡她呢。
當(dāng)然這只是她一個人片面的想法。
可當(dāng)她到了凝見,到了凝見大學(xué)附近,看到的是一群警察。
警察進(jìn)學(xué)校后,坐在門口的保安大叔哀嘆著說道:“誒,好好的一個學(xué)生,就這么沒了?!?p> 保安大叔見許巷遲在門口徘徊,就問著她說:“等男朋友呢?”
此時的許巷遲還不知道,聽到大叔的話,嘴角抿了抿搖了搖腦袋,笑著回答道:“不是男朋友?!?p> 隨后,大叔繼續(xù)問道:“是那個院系的啊。”
許巷遲想了想,凌星往是學(xué)計算機的,理論上應(yīng)該是計算機科學(xué)與技術(shù)系,就笑著回答著保安大叔:“是計算機系的?!?p> 大叔聽到后,表情暗淡了一些,咂嘴搖頭道:“誒,計算機系的?!?p> 許巷遲見大叔的狀態(tài)不對,就好奇的問著,道:“怎么了,是計算機系發(fā)生了什么嗎?”
大叔看著許巷遲,表情十分的惋惜道:“不是學(xué)校發(fā)生了什么,只是剛剛警察來說”
“計算機系的一個學(xué)生因為在梅花山上救人被謀害了?!?p> “你說這馬上都快畢業(yè)了,馬上就熬出頭了。”
“結(jié)果呢,”
“要不就是說,天妒英才啊。”
看著保安大叔一臉惋惜,語氣十分的沉悶,許巷遲的表情也變得嚴(yán)肅起來。
就在許巷遲要說話時,兩三個后來的警察一邊說話一邊從她身邊走過去。
許巷遲的眸子看了一眼警察手里拿的檔案,瞄到了凌星往的照片,許巷遲的心下意識的“咯噔——”一下。
立刻轉(zhuǎn)過身,問道保安大叔:“叔叔,那個學(xué)生叫什么?”
保安大叔想了想,回答著許巷遲:“好像是姓凌寒獨自開的凌”
許巷遲握著花束的手,下意識的抖了一下,想要開口的話語噎在的喉嚨。
心里想著,不會是凌星往的。
怎么可能是凌星往,凌星往怎么會去......
等一下,去的是哪?
去的是梅花山,想到這,許巷遲的心里已經(jīng)涼了一半了。
但許巷遲依然告訴自己,不是的,只是巧合,只是碰巧一個姓凌的男同學(xué),碰巧也在計算機系,碰巧去了梅花山。
去梅花山就代表也喜歡梅花嗎?
不,肯定不是他。
就在許巷遲給自己洗腦的時候,保安大叔想到了名字,說道:“好像是凌.....凌星往。”
“我不知道是那個字,但大概是叫這個?!?p> 聽到保安大叔的話語聲后,許巷遲的腦袋“嗡的——”一聲,眸子下意識空洞了,手里的花束“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樹枝上的花瓣碎了一地,像是流淌的血液。
許巷遲緩和了幾秒,低眸蹲下?lián)炱鸹ㄊ?,抱在懷里一聲不吭的往回走,眸子空洞無神,一會兒,眸底開始升起霧氣。
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轎車的車?yán)嚷晣樍艘幌?,許巷遲下意識的往后退幾步。
車主打開車窗罵了一句:“是不是想死啊,走路不長眼嗎?沒看到現(xiàn)在是紅燈嗎?!”
許巷遲沒有反駁,車主見狀,直接開走了。
許巷遲安全的過了馬路,陽光透過云層落下,許巷遲的淚腺就像是沒了開關(guān)的水龍頭,淚水一個勁的往外冒,許巷遲蹲在了人行道靠里面的位置,雙臂往里曲著,手里緊握著梅花花束。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大概很久很久。
太陽慢慢的被烏云遮住,冬天的寒風(fēng)不減威力的卷著刺刀,扎著許巷遲的軀殼,這天氣就像是小孩子的臉說變天就變天。
上午還是晴空萬里,中午過后已是陰云密布,不見光了。
許巷遲的腿蹲的從麻了到?jīng)]知覺,當(dāng)她在抬起頭時,旁邊的行人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了,她艱難的挪動著自己沒有直覺的腿,一瘸一拐的挪到了椅子旁坐下來了。
許巷遲的身體前驅(qū),腦袋低著,握著手里的紅色梅花花束,想哭但眼淚已經(jīng)出不來了。
許巷遲眼角紅透了,眼白也是血絲彌漫著的,目光呆呆的看著缺少花瓣的朵朵紅梅。
腦海里一團漿糊,什么也沒有,什么也想不到。
她是來看凌星往的,這次是帶著看凌星往的目的來的。
可她再也看不到凌星往了。
后來許巷遲如愿以償?shù)牡搅四?,大學(xué)畢業(yè),上班,嘗試過戀愛但是無果,其實她和大多數(shù)的女生一樣。
她選擇了安靜的度過剩下的青春,一個人讀書,一個人旅行,一個人做很多事情,以至于她有一段時間快把凌星往給淡忘了。
最近幾個月,她被診斷出胃部腫瘤,但目前進(jìn)一步的結(jié)果還沒有出來,她也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
也是這幾個月,她的人生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起點。
疾病,失業(yè),催婚,沒有多少存款,對未來如何很迷茫。
許巷遲坐在床邊,低眸想著,她明明都快忘記凌星往了,可她又覺得她怎么能夠忘記凌星往呢。
那是她籍籍無名青春里最鮮艷的一筆啊。
她不應(yīng)該忘記的。
在她的世界里,她們的開始在那個平淡又漫長的夏天,高一軍訓(xùn)的時候。
沒有姜孜和蘇坼的高一,只有許巷遲,凌星往,盛喜悅和常久知的高一。
高一軍訓(xùn),許巷遲當(dāng)時被常久知追的緊,常久知又仗著自己認(rèn)識人多總是欺負(fù)她,許巷遲不喜歡反抗,但也不拖泥帶水。
陽光下,常久知雙手環(huán)臂,霸道的說道:“許巷遲,做我女朋友,我罩著你?!?p> 那時候的她滿心都是學(xué)習(xí),根本沒有早戀的想法,冷漠的開口:“我拒絕,我不早戀?!?p> 可常久知并不想就此放過她,當(dāng)她要走的時候,硬生生的拉住了她的手,讓她走不了,就在她為難的時候,凌星往出現(xiàn)了。
他走了過來,將手里的冰奶茶遞給了許巷遲,同時一手推開了常久知。
許巷遲看著凌星往高大的背影,夏日的熱風(fēng)吹拂著他的發(fā)絲,那一刻她的心漏跳了。
隨后,許巷遲呆呆的站在那,凌星往興許的感受到許巷遲熾熱的目光,冷冷的丟了一句:“還不走?”
許巷遲應(yīng)著他的話,但又想到了手里的奶茶,溫吞的說道:“你的奶茶?!?p> 聽到許巷遲的聲音,凌星往一臉質(zhì)疑的轉(zhuǎn)過腦袋,眸子睨著掃視了許巷遲一眼說道:“在不走,我可制不住常久知了。”
看著常久知被凌星往按的死死的,許巷遲將信將疑的走了,帶著他的奶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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