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近了這輛翻倒的馬車。
周圍到處濺著在車廂翻倒時車輪挑起的稀泥。
地上也被輪子和馬蹄碾出了一圈的一圈的混在一起,可謂亂七八糟的泥印。
怪不得這馬車會留下那樣瘋狂的痕跡。
畢竟這輛馬車本來也無人駕駛,或者說駕駛者已經(jīng)沒法控制了。
“這個人……”
少年在尼婭身邊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并順著女孩的視線朝車廂里面看去。
馬車的車廂里堆放著許多裝貨用的木箱和麻袋。因為都有用麻繩綁好,這些東西基本沒有掉出來。
但在馬車翻倒時還是造成了不小碰撞,一些麻袋被袋子里面的尖銳物給劃破了。
除了那些破損的麻袋之外,少年在這車廂里還能看到兩個摔裂了的木箱。
想來在馬車翻倒時,這車廂里面也受到了很大的沖擊。
從那些露在外面的物品上可以看出,這些箱子和麻袋里裝的都是些日用品。
這些東西正好可以解決海默爾他們的燃眉之急。
當然那些都是小事。
現(xiàn)在要關注的重點并不在這些貨物上,而是倒在車廂里的那個渾身是血的老人。
這位老人看起來雖算不上瘦小,但也不算高大。
他有著長長的胡子,花白的頭發(fā),脊背似乎有些佝僂。
可以看出來他的歲數(shù)已經(jīng)很大了。
“這?這!趕緊把他抬出來!”
海默爾和杰爾夫跑過來,一看清里面的情況,他們也有些慌張。
這兩個成人立即鉆進了車廂里,一前一后地將這個蜷縮在車廂里的老人抬了出來。
“怎么樣?”
少年問道。
他本想靠過去看看情況,但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會礙事也就站在一邊,看那兩人忙來忙去。
海默爾將手指按在這個老人的脖頸上,感受到了輕微的脈搏。
“還有一口氣,拿水來!”
“好。”
杰爾夫給海默爾當助手。
兩個人究竟在軍隊待過,一些急救的方法還是會的。
見海默爾和杰爾夫兩人似乎可以搞定,少年就將臉轉(zhuǎn)向女孩,向她問道:
“這個人是誰?”
“......”
這時尼婭正在安撫被血腥的場景驚得大哭的女嬰。她假裝自己沒有聽到少年的問題,想一心放在懷里正哭鬧的妹妹身上。
“這個人你認識的吧?尼婭,他是誰?”
尼婭沒有心情去回答少年的問題,她很想讓自己不要去思考這件事。
但少年卻對她窮追不舍,愣是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尼婭,你知道這匹馬的名字,那這個老人家也是你村子里的人吧?”
“鄧迪爺爺…我們村子的村長?!?p> 在少年的逼問下,尼婭最后還是回答了。
在說出這個人的身份時,尼婭差點止不住眼眶里的淚水。
“明明村長他應該和村子的其他人一起去了寒霜鎮(zhèn)才對啊……”
尼婭咽哽著,她強忍著淚水,始終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里見到“閃電”,同樣也沒有想到會見到奄奄一息的鄧迪村長。
“難道說大家也?”
如果本該和其他村民在一起的村長都出事了,那么村民們豈不是……
尼婭不敢接著想下去。她寧愿自己永不再見那些熟悉的人們,也不愿得到他們遇難的消息。
但她懷里的這個小女孩倒是不哭鬧了,莉安娜的注意力被眼前這匹名叫“閃電”的黑馬吸引了過去。
或許這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馬這種生物。
這個尚在襁褓的嬰兒伸出了她那雙稚嫩的小手,想要觸碰“閃電”黝黑發(fā)亮的馬頭。
“閃電”很配合的將腦袋伸了過去,任由這個小嬰兒觸碰它的馬鬃,拉扯它馬嘴上的皮革。
“我……很抱歉?!?p> 少年知道,自己剛才的問題觸碰到了女孩的傷處。
但若從動機上來說,那他是故意的。
其實這個人究竟姓甚名誰、原先什么身份,少年他都并不在意。
他真正在意的是尼婭見到這個老人時表露的情緒。
少年明白這人可能和尼婭關系匪淺。但這個女孩現(xiàn)在卻想要逃避,她連剛才那老人蒼白的臉都不愿多看。
這在少年看來可不是什么良好的心態(tài),即便他不是不能理解這個女孩的心情。
但選擇逃避終究是錯誤的,蒙著眼睛的鴕鳥沒法看到真相。
“沒什么用得著道歉的?。烤S魯斯,是我有點受不了。畢竟……”
尼婭露出微笑,盡管這個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強。
她剛用手指抹干了眼角的淚水,緊靠著她的“閃電”突然對著尼婭的臉伸出了舌頭,將女孩的臉上弄得濕漉漉。
“啊哈哈!別鬧啊,這個時候?!?p> 尼婭的臉頰被黑馬用它那條粗糙的舌頭舔舐著,她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
可這個女孩就算在笑,眼角也含著淚花啊……
少年將視線從尼婭身上移開,然后背對著她說道:
“你也不用太擔心什么,尼婭。”
“在那個老人家醒來之前,我們都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不是嗎?”
說完他就留下立在原地的女孩,走向了正在忙里忙外的海默爾兩人。
雖然在記憶里少年也并沒有多少治療他人的經(jīng)驗或者知識,但也可以去看看自己是否能幫上什么忙。
“嗯…我明白的?!?p> 鄧迪爺爺,希望您能沒事。
尼婭看著前面正在給老人處理傷勢的三人,又看了看妹妹天真無邪的臉龐。
現(xiàn)在她空不出手來加入他們,即便她不是沒有辦法。
實際上是尼婭沒有勇氣去對付這血腥的傷口。
那些血淋淋的事物,光是看著就讓尼婭渾身打顫難以平靜。
可尼婭是明白的,她不能在這種時候慌張,所以她也在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杰爾夫按海默爾的要求去附近尋找水源,并生火,好燒些熱水。
尼婭將自己妹妹用布條系在了背上,她的妹妹莉安娜也很聽話的沒有多鬧事。
接下來尼婭選擇去幫杰爾夫,這種類似于家務活的事情她也算擅長。
而少年則在給海默爾打下手。
少年將手里的繃帶遞給海默爾并向他問道:“問題嚴重嗎?”
“很嚴重?!?p> 海默爾的眉頭緊鎖,他用少年給的繃帶將已經(jīng)處理過的傷口包扎。
“頭部被鈍器敲打過,胸口也有刀傷。”
海默爾敘述著老人的情況,他沙啞的聲音里飽含著沉重。
“幾處開裂的傷口上的血是很早就凝固了,但似乎有感染的跡象,而且在他頭顱內(nèi)好像有著瘀血,我沒能力清除。”
對于老人的傷勢,過慣了軍旅生活的海默爾也只會最基本的應急處理。
他雖然可以看出老人傷處的具體情況,但并不懂得那些復雜的處理手段。而一直當雜役的杰爾夫更是不懂這些的東西。
“如果有牧師或治療師在這里就好了。”
海默爾感慨著。
遇到這種重傷患者,他們這些門外漢基本無能為力。所以海默爾手里的動作也慢了下來,畢竟一旦他忙完了這些,自己就再做不了什么。
“我們?nèi)绻煨┤ネ?zhèn)子上的話,應該可以找到能救他的人?!?p> 少年倒是不愿放棄,但海默爾很快就給他潑了盆冷水。
“我怕他撐不到?!?p> 海默爾拿起抹布擦拭著手上的血跡,并繼續(xù)說道:“他的傷勢太重,路上若是顛簸都有可能導致傷勢惡化,我們很難將他平安地送去見醫(yī)生?!?p> “可是,他還有呼吸吧?還沒死就有救?!?p> 少年還想這或許是見慣了生死的軍人海默爾對重傷患者的淡漠,以至于讓海默爾早早放棄了挽救這生命的努力。
“他的情況,除非奇跡發(fā)生,不然只能再撐半天?!?p> 海默爾見少年或許還不清楚這種傷勢的問題究竟嚴重到什么程度,便直接告訴了少年這位老人的壽命期限。
老人頭部的傷勢和胸口的傷勢其實都算是致命傷,幾乎每一處傷勢只要再深些就能要了老人的性命。
只是這位老人身體比較健壯,一時半會兒還能撐得住。
他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襲擊了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并把他傷成這樣。
不過這問題也不是這種時候還要去追究的。
傷口現(xiàn)在是得到了處理,但處理的時間究竟是晚了。
海默爾剛剛見這老人時,他傷口上的血跡已經(jīng)變成烏紫色,上面還爬著些小蟲。
除了傷口部分已經(jīng)出現(xiàn)潰爛外,現(xiàn)在老人的額頭也很燙,可他的身體卻又是冰涼的。
這忽冷忽熱的狀態(tài)意味著什么,海默爾是知道的。
這個老人的傷口感染了,并且已經(jīng)開始發(fā)起了高燒。
海默爾清楚的記得他有很多兄弟就是因為這類似的癥狀而死。
就算已經(jīng)被送去搶救,可最后還是在傷兵營的病床上斷了氣,少有人能幸免。
至于現(xiàn)在導致這位老人昏迷不醒的,應該是他頭部受到的重擊。
盡管之后海默爾和杰爾夫等人用熱毛巾擦干凈了外面的傷處,可在頭顱內(nèi)部的問題就不是他們能夠解決的了。
現(xiàn)在,老人的生命力在被這在一分一秒中流逝的時間蠶食著。
受到這樣的重傷,還能夠活到現(xiàn)在,可以說這位老人的運氣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油盡燈枯。
這詞用來形容這位老人的狀態(tài)很是貼切。
“那我們…”
少年明白了海默爾的意思,他將自己視線轉(zhuǎn)向了柴堆邊。
背著妹妹滿頭大汗的生火中的尼婭,全然不知道他們剛才所說的內(nèi)容。
這個女孩還在為延續(xù)老人的生命而努力著。
“就來期待一下奇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