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壯大的義勇軍,已經(jīng)成為護國公的眼中釘,不把釘子拔掉,他側(cè)夜難眠。昨天一計不成,今天又生出一計。
朝參開始以后,仇士良便迫不及待的用國庫空虛為借口,請求削減新增開銷,其中最重要的一項義勇軍的軍費。
先是動之以情,說義勇軍都是獲罪之身,卻享受著堪比神策軍的軍餉,讓他左廂的將士頗有微詞。如果不把軍餉削弱一些,他害怕左廂將士嘩變。
緊接著曉之以理,認為圣上肯不計前嫌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就算不給軍餉他們也應(yīng)該為國效忠。
最后他認為,于情于理義勇軍都應(yīng)該為大唐付出一點,把軍餉削弱到一個慘不忍睹的地步。
計策倒是個好計策,利用大唐最現(xiàn)實的問題,光明正大的來一次陽謀,正好戳中朝廷的軟處。
他知道,有兵就得有糧草軍餉,如果掐斷錢糧的供應(yīng),不用別人打義勇軍自己就會潰散。
可惜這么完美的釜底抽薪,在出發(fā)點上就有問題,注定不可能實現(xiàn)。
相爺奏請建立義勇軍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讓它成長下去??坎粩鄩汛蟮牧x勇軍,威懾宦官,威懾四方藩鎮(zhèn)。
在這個前提下,也不用魚恩有所反應(yīng),相爺就會為義勇軍做辯護。護國公自認完美的計策,又一次胎死腹中。
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國子祭酒柳公權(quán)也在今天參了魚恩一本。這一本他本不想?yún)ⅲ墒峭跹坠膭訃颖O(jiān)所有博士與學子聯(lián)名上書,他這個祭酒不得不參。
魚恩就是王炎的肉中刺,不把刺挑出來,他輾轉(zhuǎn)反側(cè)。上次太常博士的集體上奏告不倒魚恩,他果斷決定把聲勢的弄得再浩大一點,就不信皇帝不為所動。
兩個人想的辦法很像,都是釜底抽薪的計策。仇士良要抽掉義勇軍的根本,王炎也要抽掉魚恩得封國子司業(yè)的根本。
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是個檢效國子司業(yè),也得有國子監(jiān)學子們的支持,要是學子們都反對,魚恩還有什么臉繼續(xù)賴著這個位置?
順著這個思路,王炎找來所有國子監(jiān)博士與學子,聯(lián)名上萬言書。
這些學子的話可沒有仇士良委婉,他們直接說魚恩不僅學識不足,還不尊圣賢經(jīng)典,又喜歡專研下九流的奇淫巧技,根本不配當這個檢效國子司業(yè)。
以有心算無心的行為,確實打了魚恩一個措手不及。他沒想到王炎這么鍥而不舍,居然會弄出這么大的動靜。
國子監(jiān)代表著天下讀書人,所有博士學子聯(lián)名上奏,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置之不理,也沒有再偏袒魚恩的借口。
就在唐武宗為難的時候,魚弘志站出來為魚恩說話。
“啟奏圣上,老奴以為魚恩檢效國子司業(yè)的官職不可撤。得這個官職,是因為他的活字法印書恩惠天下讀書人,圣上想讓讀書人記住他的恩惠。如今受到恩惠的學子非但不感謝他的恩惠,還聯(lián)名說他專攻奇淫巧技,這不是魚恩的錯,而是學子們忘本。所以臣斗膽奏請圣上,魚恩這個官職不能撤?!?p> 聽見魚弘志的話,唐武宗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馬上就想借坡下驢,把這個事情胡亂接過去,可惜有人已經(jīng)看穿他的想法,急忙站出來反對。
這一次站出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伙人。分別是侍中崔珙,尚書左仆射李固言,大理寺卿崔龜從,甚至朝堂上所有能看到的世家官員。
這些人站出來以后,由崔珙帶頭說道:“啟奏圣上,臣以為義昌駙馬必須罷國子司業(yè)之職。駙馬想讓奇淫巧技入駐國子監(jiān),讓下九流之人與讀書人平起平坐,已經(jīng)讓天下讀書人憤怒。再留國子司業(yè)的官職,恐怕只會讓天下讀書人心寒,讓國子監(jiān)蒙羞?!?p> 他話音剛落,其他人齊聲說:“還請圣上三思!”
無論皇帝還是魚恩,對這些人的集體表態(tài)都很震驚,他倆誰都沒有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么嚴重的地步。
眼看著皇帝就要迫于形勢答應(yīng)下來,魚恩急忙站出來,朗聲說:“啟奏圣上,臣請半月時間,若是臣不能證明奇淫巧技乃是富國強兵之法,自請削職?!?p> 如果是以前,魚恩根本不會在乎一個國子司業(yè)的名頭??涩F(xiàn)在不一樣,他已經(jīng)為大唐的學術(shù)發(fā)展設(shè)計好思路,那這個名頭就不能丟。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思想上撬開一絲縫隙,丟掉這個名頭無異于承認自己失敗,放棄繼續(xù)推動社會進步的機會。
情急之下,他只能選擇這個軍令狀,用主動請辭換取十五天的時間。用這段時間來證明自己并沒有錯,奇淫巧技也是富國強兵之路。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奢望在短時間里改變別人的看法,只求能讓皇帝重視發(fā)明創(chuàng)造,給他留下一個改變歷史的機會。
一番義正言辭的軍令狀,給所有人一個希望,給皇帝一個臺階,事情就這么被敲定。
……
散朝以后,魚恩馬上拉著李牧去上柱國公府。他要找老狐貍問問,那些人為何會同仇敵愾,自己到底哪里戳中他們的痛處。
老狐貍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不一會兒就把其中的原因娓娓道來。
在老狐貍看來,朝堂上的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國庫空虛的根本,就是世家門閥為滿足貪欲,無節(jié)制的土地與人口兼并。只要解決門閥的問題,國庫就會開始充盈,軍費自然就不是問題。
第二個問題,魚恩因為活字印刷術(shù)取得官位,正好又觸動到世家門閥的根本利益。
世家之所以被叫做門閥,是因為他們可以憑借門蔭入仕的手段,大量充斥朝堂,從而掌握國家上層建筑。他們得以延續(xù)的根本,就是門蔭取仕的制度。一旦這種制度被破壞,門閥的衰落不過是時間問題。
一個每次取士不過幾十人的科舉制度,已經(jīng)讓世家開始衰微,如果再讓人找到別的入仕途徑,這些世家就很難再霸占朝堂。一旦門閥不能霸占朝堂,他們就會呈現(xiàn)出斷崖式的衰落。
國子監(jiān)有科,朝廷就得有官,魚恩奏請在國子監(jiān)多開一科專攻奇淫巧技,無異于又多給了一條入仕途徑。偏偏這條途徑世家看得到卻摸不得,因為這是一條只屬于能工巧匠的入仕途徑。
聽完魚弘志的解釋,魚恩才恍然大悟,難怪他們的反應(yīng)這么大,原來自己戳中了他們的軟肋。
當知道矛頭再一次指向世家門閥私欲的時候,魚恩與李牧相視一笑,他們知道有些事情或許該動手了。
最后的放逐
明天放年假嘍,恢復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