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wèi)們對李德裕進(jìn)皇城早已司空見慣,自從武宗即位,這位爺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被召喚過去。這不,今天太陽已經(jīng)偏西,陛下還是不肯放過相爺,王公公又把他找來了。
一見義昌公主和武宗出現(xiàn)在一起,李德裕心中大驚,暗道一聲不好,今天這事兒肯定和鐵鍋有關(guān),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還是傳到陛下耳朵里。
果然不出他所料,還沒說上三句話,唐武宗便開門見山:“文饒,朕問你,長安城最近可有關(guān)于鐵鍋的閑言碎語?”
一邊心里痛罵李玉,一邊硬著頭皮回道:“碎語倒是不少,閑言卻算不上?!?p> 兩人相知已久,唐武宗哪能聽不出李德裕話里有話?已經(jīng)先入為主的把那些傳言信了七八分。相信歸相信,義昌公主在這里,樣子還是要做足,不然哭哭鬧鬧的他還真受不了。
“哦?文饒仔細(xì)說說。愛卿放心,若傳言屬實朕定不負(fù)良才?!?p> 說完話正看到義昌公主那張委屈的臉,又補充一句:“若是有人故意詆毀,朕也一定徹查到底,給義昌一個公道?!?p> 正是這句話讓李德裕騎虎難下,實話實說吧,里面也有不少他的猜測,徹查起來李玉罪責(zé)難逃。說謊的話,仇士良手里那口鐵鍋比什么都有說服力。略微思量一會兒,李德裕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轉(zhuǎn)身對著義昌公主問道:“坊間傳言,說鐵鍋是小侄送給公主殿下的禮物不知可有其事?”
表面上是來討公道,實際上卻是給小情郎邀功的義昌公主馬上回道:“去年做壽的時候貴府公子確實給本宮送過件禮物,不過卻不是鐵鍋,而是一瓶美酒?!?p> 聽義昌公主這么說,李德裕的頓時信心大增,因為她說的與李玉說的正好符合。
急忙追問:“可是用器裝著冰塊,冰塊里放著的葡萄釀?”
義昌公主裝作不明所以的模樣點點頭。
繼續(xù)追問:“殿下可否形容下裝冰塊之物的模樣?”
兩人就像排練好一般,一問一答,很快就把那個容器定性為鐵鍋。
一番表演過后,兩人心里都很滿意,可是唐武宗卻生氣了,因為啥?因為李德裕進(jìn)獻(xiàn)鐵鍋的時候說的明白,那是義昌駙馬魚恩所鑄之物,現(xiàn)在卻自己翻案,把他唐武宗當(dāng)什么了?
身為至交好友,李德裕也熟知唐武宗的脾氣,眼看著他臉色越來越難看,急忙解釋:“陛下息怒,鐵鍋就算真是小侄所鑄,也不過是一時巧合,真正讓鐵鍋大放光輝的還是駙馬。那日在中書省,駙馬用的鐵鍋與小侄所鑄鐵鍋雖然相像,但做工卻精細(xì)許多。而且駙馬是第一個用鐵鍋做熟食的人,這份功勞怎么也算不到別人身上?!?p> 眼看著到手的功勞又要送回去,義昌公主心里那個著急,生怕唐武宗一開口再把功勞都?xì)w到魚恩身上,急忙撇撇嘴,用十分不屑的語氣說:“算你有良心?!?p> 可別小看這句話,這句話的潛臺詞是想把頭功推給李玉。算你有良心,算誰有良心?當(dāng)然是李德裕。怎么個有良心法?沒忘了給魚恩邀功。邀功兩字才是重點,真正有功勛的人不需要邀功。
她的目的是達(dá)到了,可是在唐武宗眼里,怎么看都覺得這個妹妹蠢的可愛。明明是來討公道的,討來討去卻親口變成了別人的公道。
只是唐武宗并不昏庸,李德裕的意思已經(jīng)說的很明白,李玉只是無心之用,而魚恩確是讓鐵鍋放光的人,再加上義昌公主這番哭鬧,誰主誰次自然有計較。
當(dāng)即下旨:李玉鍛造鐵鍋有功,賞絹十匹。魚恩改良鐵鍋,發(fā)現(xiàn)其妙用,惠及天下,再賞絹二十匹。
義昌公主一番吵鬧,不僅解除自己的禁足令,還給小情郎討來大功一件,順道給家里添二十匹絹的收入,心里別提多高興。不過,心里雖然高興,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嘟著嘴走更符合她現(xiàn)在的身份。
等義昌公主一走,武宗馬上問:“文饒,外舉不避嫌,內(nèi)舉不避親。這件事你做的有些過?!?p> 李德裕心里是暗暗叫苦,心道,陛下我哪知道李玉那小子說的是實話。就算知道,誰又能猜到公主殿下那般配合,沒公主殿下配合您老會信?
雖然這么想,卻不能這么說,只能找其它理由解釋:“小侄那點作用微不足道,況且這話若是由微臣來說,總會惹人非議?!?p> 越是這般說,武宗越認(rèn)為李德裕不貪功,懂謙讓是個難得的賢臣。今天最賺的人不是義昌公主,也不是李玉,而是他李德裕,美名這種東西可不是吹出來的,而是傳出來的。經(jīng)過天子嘴里說出的美名,天下間誰會不相信?誰有敢不信?
越是這樣,李德裕對侄兒越是愧疚,心中無比懊悔今天自己言語恫嚇侄兒的舉動,想著怎么彌補他。
這幾天只要武宗和李德裕獨處,就肯定會談到一件事,那就是鐵鍋鑄造的如何。武宗這次也沒有例外,而且還提了個不錯的提議:“何不去問問義昌駙馬?就算不是他親自動手,但總能說出是哪個匠人的手筆。找到那個匠人,封個匠官,以后專職打造,改善鐵鍋?!?p> 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說開,李德裕沒有原來的顧慮,當(dāng)然會第一時間去找魚恩。只是有些事情還是要做做樣子,急忙做恍然大悟狀,自嘲道:“還是陛下英明,我怎么就把他給忘了?!?p> ……
圣旨很快就到李玉手里,一臉懵逼的接著圣旨他還不知道是義昌公主討來的大功,心中只當(dāng)是叔叔上達(dá)天聽。等李德裕歸來把事情一說,李玉心中別提有多高興,當(dāng)即和叔叔說晚上與友人煮酒談詩就不回來了。李德裕只以為他是找人慶祝,心中有愧疚自然也不會攔著。
李玉確實是去慶祝,只是找的不是什么文人才子,而是今天的大功臣義昌公主,尋求兩人的風(fēng)花雪月去也。
……
話說兩頭,等魚恩接到圣旨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誤會魚弘志,把善意的提醒當(dāng)做謊言。懊悔,嫉恨的情緒瞬間充斥整個大腦。
現(xiàn)在的他很后悔,后悔當(dāng)初不聽魚弘志的話,若是早些準(zhǔn)備,將那些言論消弭,誰還敢貪天之功?
現(xiàn)在的他很悔恨,恨當(dāng)初不該因李德裕之名便動惻隱之心,反倒給人機會坐實這件事。
現(xiàn)在的他很清醒,經(jīng)過劉禹錫那件事,再加上今天皇帝的圣旨,鐵鍋到底是誰所鑄天下人心中自有一番公論,他會成為天下的笑柄,天字第一號偽君子。
以后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受人嘲笑,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被人唾罵,再想入仕將寸步難行。不入仕途他還是任人宰割的魚肉,生死不看天,只看他人意愿。
越想越是懊悔,越想胸中越是憋悶,到最后胸中就像炸開的氣球,一口獻(xiàn)血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