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五年之二：英妹退婚一

　　轉(zhuǎn)過年到了三月間，油菜花開的時候，李俏帶著李林，漫山遍野的采花。

　　紅的綠的粉的黃的，插滿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土陶罐，搖曳芬芳。

　　待采得花兒特別漂亮的，不忘給太婆，奶奶都送上幾支。特別是英妹，李俏有什么都會分享給小姑姑。

　　小姑姑在干嘛呢？離嫁期不過十來日，十鋪十蓋的被褥，四個嫂子都幫著做好了，助嫁添妝的該來的也都來過了，接下來的日子就是整理，等待。

　　“姑，這是甜蜜的等待。”英妹想起李俏人小鬼大的模樣，不禁失笑。

　　大姐二姐嫁的都是手藝人，想著爹爹的個性，自己肯定也是嫁給殷實的莊戶人家，守著手藝，安安穩(wěn)穩(wěn)過一輩子。

　　卻不想因緣際會，自己竟能嫁于秀才，文質(zhì)彬彬讀書人。

　　英妹想起未婚夫梅亮程，在不能入睡了。滿腦子都是那修長身影，炙熱眼神，溫柔嗓音。

　　“英妹妹，我三月間就回來了，你別急。”明明自己猴兒急的，還來勸我。

　　“他真是個傻蛋”，連李俏小小人兒都知道你傻。

　　英妹的心里充滿甜蜜，這個人真是一點也沒有變，傻得可愛。

　　想自己那天和娘親，搭大哥的驢車去縣里送繡活，半道上土地廟躲雨，遇著了這個冤家。

　　衣襪濕透，紙傘下的包袱護(hù)的干干的，聽他說里面是她娘親做的吃食小衣，還有他帶回家的書本。

　　大哥看這傻子有趣，隨口聊了幾句，頗是投緣。雨路泥濘，搭了呆子坐在車架上，一路同行到縣城。

　　這傻子和大哥作揖，自曝家門：離南莊灣二十里地的山里大村西岙村人，姓梅名亮成，縣學(xué)上學(xué)，明年準(zhǔn)備下場試試。這是端午假后返程，不想半路雨大，在土地廟躲雨，遇見您一家，都是學(xué)生榮幸……

　　又傻又萌又有禮，英妹不禁噗笑出聲，引得梅亮程抬眼尋聲。

　　這一眼看呆了梅亮程：二八麗人，布衣青裙，微赦雙頰，眸子里的打趣分外明白。

　　從此深深刻在心頭，不能忘懷。

　　每每有空閑便來城門口守望，見不著佳人，見得著佳人她哥也是好的，見不著佳人她哥，見著佳人她哥的驢車也行，有線索就能打聽到佳人姓甚名誰，可否定親……

　　機(jī)會永遠(yuǎn)都是留給有準(zhǔn)備的人的。

　　七月盛暑的晚霞中，又一次出來城門口乘涼看景的梅亮程終于見到了曙光。

　　佳人她哥的驢車出現(xiàn)了。只是上頭趕驢的不是佳人她哥，而是另一個小號年輕版的佳人她哥。管他呢，都是未來大小舅子，先搭上話再說。

　　年輕人最是豪爽大方不設(shè)防，其中李福來是代表人物。

　　李俏他四叔，不但把家底兒都賣了，還幫著數(shù)了會錢：“就小妹還沒有定人家，相看著。”

　　當(dāng)晚梅亮程喜氣沖沖地突然回家，把他爹娘嚇了一跳。

　　等兒子說想要娶南莊灣下巴肉的小閨女時，直接下巴驚掉了。

　　“要說是下巴肉家，我倒是知道。下巴肉大名鼎鼎，家底豐厚，兒子各個都是勤勞后生，他家閨女咋樣，可得讓你娘細(xì)細(xì)打聽?！泵犯傅恼Ｏ敕?，急壞了兒子。

　　“娘，他哥說她在相看了，您可得抓緊了。這晚了我就……”，少年愛慕，其心熱切，急不可待??！

　　再重復(fù)一遍：她大哥怎么怎么厚道，搭了他一程，她娘怎么怎么和藹，問他冷不冷，他小哥怎么怎么實在，家里母豬下了幾個豬仔都告訴自己，她怎么怎么好看，“在兒子心里，就是天上有，人間無的好姑娘。”……

　　逼得她娘第二天就往南灣莊集市趕！

　　梅大娘心說這個傻兒子，沒聽出來你爹都同意了嘛，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富裕人家，養(yǎng)出來的閨女還能差的了？！

　　走個過程，就央媒人上門提親了。

　　下巴肉是知道梅亮程的，無他，許老舉人提過。

　　也知道梅家三畝百畝良田，梅老頭收山貨，過日子滋潤的很。

　　獨生子梅亮程曾在南灣莊學(xué)堂附學(xué)幾年，得先生交口稱贊。

　　李忠，李福來，李母，對梅亮程的外貌絕無二話，去西岙相看了家底，考察了親家為人，心里已同意了九分。

　　女方矜持，端著架子拖幾天再給回音。這一拖，男主角梅亮程急病了，端的是：三餐茶飯懶下喉，四書五經(jīng)無心看，日臥書齋愁脈脈，一病相思命幾休。

　　媒人急得就差直闖閨房，主角英妹讓李俏出來傳話：“那個呆子，可真是個傻蛋。”

　　有了這句話，傻蛋立馬好了。

　　定親禮后，約定后年三月成親，那時英妹十八歲生日剛過。

　　梅秀才神采奕奕的回縣學(xué)攻讀，期待秀才試一舉成功。

　　梅亮程他是自信的，這一定親，猶如打通了任督二脈，學(xué)業(yè)上比之前通貫許多。

　　英妹確有旺夫運(yùn)。

　　梅亮程一次通關(guān)，榜上有名有名，妥妥的秀才爺。

　　還不止這些，梅亮程秀才排名靠前，被府學(xué)錄下，進(jìn)府學(xué)深造。

　　進(jìn)府學(xué)，離舉人老爺更近一步了。

　　西岙村里大擺宴席，下巴肉家門口也碎屑滿地。親家來報喜，一萬發(fā)的鞭炮剛剛放完。

　　英妹高興的很，挨著大嫂郭氏說說心里話，“定親送來的衣料子，我想著給他全部做了。細(xì)細(xì)的繡歲寒三友，鞋襪帽子用同樣的，都成套的繡一樣的花色。州府不比咱們鄉(xiāng)下，衣衫自不能隨意穿舊的?！?p>　　郭氏極為贊同小姑子想法：“窮家富路的，出門在外不可讓人因衣衫破舊而小瞧了。咱不是大戶要顯擺，綾羅綢緞的也沒有必要，普通的棉布料子，你細(xì)細(xì)做好，也整齊精神的很。”

　　“大嫂說的極是的，我就怕手藝不精，給州府里的比不了?！?p>　　英妹的話，李俏聽不下去了：道“姑，縣里繡房都收你的活呢。我娘都夸你針線活兒好?！?p>　　“是呢，小妹。縣里繡坊也往州府供貨呢。你的針線做的比嫂子的還要細(xì)致。直管放心?！庇泄峡隙ǎ⒚冒残牟簧?。

　　飛針走線地給未婚夫做針線，手上不停忙著，心里不住的冒泡，美的很。

　　心里美的冒泡的還有那傻蛋，接過英妹給的衣服包，就剩下傻笑了。好半晌才能正常思維。

　　梅亮程磕磕巴巴地對英妹道：“我…會…好好…珍…珍惜的?！?p>　　“歇會兒再說話，聽著費(fèi)勁呢?！庇⒚么驍嗨慕Y(jié)巴。

　　梅亮程閉上眼睛，放空心靈。

　　狀態(tài)調(diào)整好了，才敢開口：“英妹妹，我會好好珍惜的。衣衫，人，都是。我此去到州學(xué)，必發(fā)奮攻讀，我想三年后秋闈一試。你在家別太，累著了，不然我會掛心的?！?p>　　其實他是想說“別太想我了”來著，怎奈臉皮還是沒有修煉到家，這甜言蜜語說的磕磕巴巴，還不敢往深了說。

　　英妹能感覺到冤家說話打了個嗝，卻不想是叫別累著了。

　　艾瑪啊，我擱我爹娘跟前生活了十七年，都沒有累著我，感情跟您一定親就會累著了？！

　　“我要累也是給你做針線累的?！庇⒚脹]好氣的噌他。

　　“那…那…那是那是，那你往后別做了，我以往也有衣服穿的?！泵妨脸淘秸f越錯。

　　“以往是以往，跟現(xiàn)在不一樣。”英妹覺著自己且得好好調(diào)教呢，任重道遠(yuǎn)不輕松呢。

　　“我舍不得穿，你做的好看。穿舊了可惜?！睉賽壑械哪腥巳备?。

　　“不穿放著干嘛，穿舊了我再給你做?！睉賽壑械呐艘膊慌吕?。

　　未婚夫妻的約會，甜蜜的戀愛泡泡，耀瞎了李俏這個拉來充當(dāng)了人數(shù)的小電燈泡，這電力太足，李俏真心待不下去了。

　　“小姑，他終于走了啊?！?p>　　李俏從床上探出頭來表示，你那傻蛋冤家再不回家，我怕自己會在你床上尿床了。

　　“嗯，走了?！崩钣⒚脨澣蝗羰А?p>　　李俏有心調(diào)侃，道：“怪不得我娘說戀愛中的男女都是笨蛋?！?p>　　“你個小屁孩都知道些什么??？熊樣！”

　　“姑，你臉可紅了?！崩钋为q自補(bǔ)上一句。

　　“哎呀，不要你好了?！庇⒚靡慌ぱ筠p子一甩，走了。

　　好吧，我自找的。

　　李俏一邊啃哧啃吃的穿鞋，一邊自我總結(jié)：“你倆都是傻蛋，一雙呢?！?p>　　一雙傻蛋在第二次拉著李俏充當(dāng)人數(shù)時，是兩個月前，李俏拉上了李林作伴。

　　她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插嘴攪亂戀愛秩序，毀壞戀愛氛圍，有李林在，至少能拉她一把，慢點行事。

　　事實證明李俏人老成精，預(yù)測絲毫不差。

　　梅亮程：“英妹妹，你真好看?！?p>　　好看的英妹妹：“你也很精神?！?p>　　梅亮程：“我是穿了你做的衣服。英妹妹，你的手真巧?！?p>　　手巧的英妹妹：“還是你底子好，穿啥都精神?！?p>　　…………

　　梅亮程：“英妹妹，你真好看?！?p>　　好看的英妹妹：“你也很精神?！?p>　　…………

　　李林湊在李俏耳朵眼：“姐，小姑他們不會說其他話了么？這一下都說這些話，我都會背了?！?p>　　李俏安慰弟弟：“快了！再等等?！?p>　　天都快黑了，應(yīng)該要說其他話做結(jié)尾的。

　　被無視的兩電燈泡，打起精神，繼續(xù)聽。

　　終于，她三姑說：“回吧，都快黑了?！?p>　　“英妹妹，我三月間就回來了，你別急?！泵妨脸虅裰椿槠蓿约盒睦镄睦锛钡秘垞狭怂频?，還得兩月呢。

　　“就兩月了，你等我回來。別急啊?！痹俅伍_解未婚妻。

　　“我不急！”李英妹道：“你也別急，眨眼就到三月了?！?p>　　“我不急我不急。我其實挺著急的?！泵妨脸陶f：“我盼著早點把你娶回家，我們時刻都在一起?？墒沁@日子過的太慢了，一天天的，急死我了?！?p>　　童子雞的這種狀態(tài)，李英妹不知如何開解，沉默。

　　不在沉默中那啥，就在沉默中爆發(fā)。

　　“姐，咱回家吃飯了。天都要黑了，娘該著急了。”李林憋壞了。

　　終于，“爹娘在家該急了，你快回吧。”英妹依依不舍地告別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