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突厥人一反常態(tài)，沒有在秋高馬肥的時候南下出兵，反而在初雪降臨之際寇邊，讓大唐邊軍打了個措手不及。
數(shù)萬突厥鐵騎來勢洶洶，盤踞在朔方城外，虎視眈眈，且將邊軍的烽火臺體系一一拔除，讓朔方城無法傳出敵情，徹底成了一座孤城。
眼下的朔方城可謂是危如累卵，兩天攻城戰(zhàn)下來，城中可戰(zhàn)之兵就已不足萬人，敵眾我寡，外無援兵，已經(jīng)是萬分危急。
秦剛為了大將軍秦懷玉，可謂是下了血本，都說出要給趙無敵看家護院了，這已經(jīng)是絕望的表現(xiàn)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大將軍秦懷玉作為朔方城的主將，只能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他的性命已經(jīng)與朔方城捆在一起，別無選擇。
如果朔方城被突厥人攻破，只能選擇戰(zhàn)死，哪怕是有機會逃出生天，也不能逃走，否則，不僅自己難逃一死，還會給老秦家?guī)頊珥斨疄?zāi)。
身為將門之子，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是他們的命運。
不過，最麻煩的就是，即便是秦懷玉真的戰(zhàn)死于朔方城，也未必能免掉老秦家的罪。
自從六年前陰山之戰(zhàn)以來，朝廷對武將的處罰越來越嚴厲，如果是單純的戰(zhàn)敗還要好一些，而丟失城池的將領(lǐng)，大多數(shù)都滿門男丁斬殺干凈，而老弱婦孺全都流放煙瘴之地。
由此可見，朔方城若是淪陷，偌大的老秦家將轟然倒塌，毀于一旦。
敵強我弱，敵眾我寡，這本就是一場不對稱的戰(zhàn)爭，以朔方城這點兵力，要是和突厥鐵騎野戰(zhàn)，就連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
而依托城墻固守就成了唯一的選擇，不過，在突厥人不斷出現(xiàn)的利器面前，黃土鑄就的朔方城還能堅持多久，秦剛對此是毫無把握。
秦大山是大將軍的親兵，也是大將軍的另一條命，隨時隨地，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身體為大將軍擋住敵人的刀和箭，至死無悔。
這本來就是親兵的職責(zé)，親兵就是主將的肉盾，在兩軍交戰(zhàn)的時候，不把對方的親兵斬殺干凈，一般情況下，是無法斬將奪旗的。
而秦剛與秦大山不同，他不僅是秦懷玉的親兵，也是老秦家的家臣。
作為單純親兵的秦大山很簡單，只要保住大將軍的性命就成，如果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死在大將軍前面就好。
而秦剛不僅要保住秦懷玉的性命，更多的是要保住老秦家的榮耀，萬不得已的時候，也要保住老秦家的血脈得以延續(xù)。
這就是家臣的使命，史上多少家族遭遇滅頂之災(zāi)的時候，依然有家臣拼死救出一星半點血脈，得以將主家的香火傳承下去。
甚至，在家臣的輔佐之下，不乏漏網(wǎng)之魚重新崛起，成功復(fù)仇，從而重振門庭。
這就是秦剛的煩惱，近兩天一直都在思慮如何能讓老秦家逃過此劫，而趙無敵則給了他這個希望。
直覺告訴秦剛，老秦家這次能不能全身而退，就要著落在這個十七歲的少年身上。
而秦剛的承諾把趙無敵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老秦大哥，你可千萬別這么說，小子擔(dān)當(dāng)不起。
至于打敗突厥人，不是你我私下的交易。
小子也是大唐子民，還是一名大唐軍人，為國獻策，打敗突厥人，本來就是小子的職責(zé)。
因此，小子絕不會藏著掖著的，你盡管放心?！?p> “好！小子，要是不嫌老秦我高攀，你這個兄弟老秦認了！”秦剛用力拍拍趙無敵的肩膀，借助火光的余光，趙無敵看到了他眼角的一抹晶瑩。
這就是一個性情中人，也是一個為了家族不惜付出一切的人，前世，趙無敵也是世家中人，對于這種感情并不陌生。
秦剛的心結(jié)已經(jīng)解開，整個人開朗了很多，不再憂心如焚，有些事情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兩人走到了校場，薛納不見了，留下那個白天里扛著盾牌替趙無敵擋箭的親兵傳話，老薛等不及了，要去大將軍行在商議軍機。
朔方城的校場有五十畝朝上，成長條狀，原本黃土夯實的地面覆蓋了幾寸厚的積雪，如今已凍結(jié)成冰，走在上面發(fā)出咔咔的聲響。
足有上百支火把一起點燃，給校場帶來了足夠的亮光，甚至在點將臺上還矗立兩口燃燒的大鍋，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油，隨著火焰散發(fā)出黑乎乎的濃煙，并有一股子異味撲鼻。
點將臺的對面，也就是校場的盡頭，有一道黃土鑄就的土墻，高三丈，厚三丈，看上去很堅實。
這是一道防護墻，以免在操練的時候，脫靶的箭矢飛到后面營房傷及無辜。
在土墻的前方，樹立各種標靶，有木板制成的，有磚石壘砌的，也有穿著突厥人服飾的草人，都是供弓箭手和弩手訓(xùn)練用的。
而在點將臺上面，安放了兩架嶄新的八牛弩，而長達一丈的箭矢堆了一大堆，難以計數(shù)。
至于操控八牛弩的弩手，全都站立在點將臺上，趙無敵眼睛一掃，粗略估計有近百人，一個個興致很高，在寒冷的晚風(fēng)中因為興奮而老臉通紅，眼睛賊亮。
趙無敵雖然年輕，小臉上沒有一根胡子，但卻沒有一個人質(zhì)疑他的能力，畢竟能讓八牛弩的命中率達到十發(fā)五中，這就足夠贏得他們的尊敬和信服。
軍中不同于魑魅魍魎橫行的朝廷，將士們都是直來直去的殺才，只要你有大本領(lǐng)，能夠殺敵，老子就服你。
趙無敵沒有廢話，跟這些殺才也沒有廢話可講，此時此刻，除了八牛弩，你就是把酒肉擺在他們面前，也不足以吸引他們。
既然如此，趙無敵直接開始演練，先讓人給遠處那道土墻上面掛上一批木板，一尺見方，并做了不同的標記，以示區(qū)別。
然后，讓白天那個小卒做助手，他親自示范弩箭的瞄準之法，并做出詳細的講解，不厭其煩，反反復(fù)復(fù)，力求讓每一個弩手理解。
其實，這就是西夷之人校射火炮的方法，其中涉及一些幾何知識，并非多么復(fù)雜。
正如射箭之術(shù)，一法通，萬法通，唯熟練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