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隆武南狩

　　黃道周繼續(xù)道：“今日來恭賀太子誕生的朝臣甚多，臣粗觀之也不下百余?？蓮闹袚裰倚目煽恐?，使其隨從者暫留宮中，而用其車馬載圣上藏書。

　　“再讓禁軍侍衛(wèi)扮作諸官員之車夫、護衛(wèi)等。而圣上先屈駕乘微臣之車。待道賀眾臣返回應(yīng)天府時，便可簇?fù)硎ヱ{出南平，圣上所藏書籍亦可同行?！?p>　　朱聿鍵聞言沉默片刻，此法雖也有失帝王威嚴(yán)，但總體來說也算是被百官前呼后擁著出行。最重要的是能保住他珍貴的藏書。

　　此時建虜已逼到了眼皮子底下，被鄭氏控制的福京著實不宜久留。特別是現(xiàn)在他有了太子，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想讓兒子盡量安全些。

　　終于，他緩緩點頭道：“就依黃閣老的辦法，今日便起駕離開南平?！?p>　　洪旭派至行宮附近監(jiān)視隆武動向的幾名爪牙只見道賀官員陸續(xù)散去，雖然隨行人員都變了樣子，但他們哪兒能記得這么仔細(xì)?；实塾鶖f從沒離開，他們便始終沒有起疑。

　　曾皇后雖剛生產(chǎn)不久，身子還甚為虛弱，但她性格堅毅又深明事理，坐在黃道周的馬車?yán)锞o抱著太子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響。

　　朱聿鍵雖仍是平日穿戴，卻將車簾釘死，從外面根本看不到車內(nèi)分毫。

　　隨后，一應(yīng)車馬陸續(xù)出了南平城，俱匯攏在城南三里外的一片樹林邊上。天色漸暗時，數(shù)十輛各式馬車和三百余禁軍便已全部到齊。

　　黃道周為避人耳目，仍令禁軍穿著官員隨從的衣衫。他也不回應(yīng)天府了，和鄭成功一道伴駕往汀州行去。

　　只是隆武座駕后面那些裝滿書籍的馬車極為沉重，行進速度緩慢。直到五日之后，隆武一行人馬才行至延平府邊界。

　　鄭成功正要吩咐隊伍停下來用午膳，忽見有兩騎自后方狂奔而來，他立刻拔劍下令戒備。

　　黃道周見隊伍異樣，立刻下得車來，便看見遠(yuǎn)處兩名騎馬之人的右臂上綁著紅布條，忙按住鄭成功手中寶劍道：“這是我離開南平時安排的傳信之人，當(dāng)是有重要消息，快放他們過來。”

　　鄭成功遂傳令手下讓路，等那兩人來到近前，他才發(fā)現(xiàn)他們幾乎要跌落馬下，顯然從南平一路跑到此地未曾停歇過。

　　信使見到黃道周，張了好幾下嘴，干涸的嗓子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隨后其中一人摸向懷中，但因體力不支半天也沒抽出手來。

　　鄭成功幾步上前，從他身上取出一只信筒，轉(zhuǎn)手交給黃道周。

　　后者忙拆開來看，信是黃鳴俊所發(fā)，只有簡單兩行字：鄭芝龍降虜，仙霞關(guān)破，末將前往阻敵，閣老盡速護駕南去。

　　黃道周饒是再處變不驚，此刻也是臉色煞白，雙手微顫。他愣了須臾，抹一把額角冷汗，大步朝隆武車駕跑去。

　　朱聿鍵看了那信上內(nèi)容，頓時暴怒而起，將信紙撕得粉碎，牙關(guān)咬得幾欲滲出血來，“鄭芝龍這個亂臣賊子！普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圣上息怒，”黃道周定了定神，拱手道，“眼下賊軍入閩，鄭氏降敵，臣預(yù)料建寧、延平兩府不日便會淪陷。圣上當(dāng)急速南行，否則……”

　　朱聿鍵用充血的雙眼回看那些裝載書籍的馬車，那是他幾十年的心血??！但，帶著這幾十車的書，行動速度自然快不了。

　　他知道，現(xiàn)在收到建虜南入仙霞關(guān)的消息，那么此事發(fā)生的時間應(yīng)已是數(shù)日之前。眼下建虜?shù)那颁h甚至可能已至延平！

　　他又看了眼皇后和太子的車駕，終于把心一橫，吩咐龐天壽將這些書中最為珍貴的古籍孤本挑出來，其他的讓心腹太監(jiān)帶至鄉(xiāng)下妥善藏好。等來日誅滅了建虜和鄭芝龍這個奸賊，再取回這些心愛的收藏。

　　黃道周見一群太監(jiān)忙前忙后地挑書，也是急得直跺腳，最后干脆自己也上去幫忙挑揀。

　　直忙活了大半日，眾人總算是檢出了兩車最珍貴的孤本，又給每輛車子套了四匹馬，這才又繼續(xù)上路。

　　隊伍甫一移動，便聽到前方山腳下馬蹄陣陣，鄭成功心中大驚，再次下令禁軍準(zhǔn)備臨陣。

　　片刻，便有大隊人馬將隆武車駕團團圍住，另有兩名軍官模樣的人驅(qū)馬上前。

　　待他們看清隆武車隊之中都是未剃發(fā)之人，才相視吁了口氣。

　　其中持槍的高壯男子對身旁中年人笑道：“福清伯，我就說建虜便是生了翅膀，也不可能這么快便飛到汀州界?！?p>　　那中年人也是失笑道：“那報信的斥候也甚是毛糙，只說數(shù)百持兵刃之人，又未著軍裝。害我們白緊張一番?！?p>　　原來清軍入閩的邸報此時已傳遍福建，兩人正打算聚兵備戰(zhàn)御虜，就鬧出這么個烏龍來。

　　黃道周也看清了來者乃是明軍，接著又望見兩名軍官中的一人是福清伯周之藩，乃是中立派官員而非鄭氏黨人，忙揮手高聲道：“福清伯，速速護駕！”

　　周之藩與高壯男子再次對視，立刻翻身下馬對眼前車馬叩拜。

　　“臣周之藩?！?p>　　“臣熊緯?！?p>　　“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p>　　“愛卿快起來?！敝祉叉I在幾名禁軍護持之下來快步來到兩人面前，將他們扶起。

　　當(dāng)他得知兩人對鄭芝龍降清之事極為憤慨，殺掉鄭芝龍派駐鎮(zhèn)守汀州北部的軍官，接管了千余人的部隊欲備戰(zhàn)抗虜時，不禁感嘆：“我大明還是忠良居多啊！”

　　而且有了這支部隊，他能平安離開福京的希望便增加了好幾分。

　　“眼下福京局勢混亂，鄭氏傳令全閩的明軍不得抵抗。建虜一路掠地，不知何時便會到了汀州?！敝苤獞n慮道，“圣上當(dāng)速離福京為宜?！?p>　　黃道周忙點頭道：“圣駕正是要南下離閩?！?p>　　“前方最近的一條出閩之路便是汀州西部的古城寨，過去之后便是瑞金了?！毙芫曋赶騻?cè)后方道。

　　正說著，周之藩猛然瞧見一旁戒備的鄭成功，忙壓低了聲音稟道：“鄭氏已然降虜，陛下怎能留鄭森在身邊，這不是與虎為伴嗎？”

　　朱聿鍵聞言皺了皺眉，搖頭道：“大木隨朕久矣，當(dāng)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