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借力之處

　　第二天，朱琳渼將槍機裝回自生火銃，帶上火藥和眾工匠去了軍器局后面的試銃場地。

　　火藥倒入藥鍋，放火鐮拉擊錘扣扳機。嗒，火藥并未點燃。放火鐮拉擊錘再試……

　　直到第三次，那點火藥才不情不愿地燃燒起來。

　　正如朱琳渼所料，一連試了幾十次，成功點火率還不足三成。

　　工匠們面面相覷，昨日他們都認為這銃能用了，只有蘇公子說槍機有問題。這一試之下果真問題不小，幾人暗地里用眼神朝朱琳渼比劃，那意思——看來他真的會奇門遁甲。

　　朱琳渼帶人返回工坊，重新確定了槍機尺寸，增加了擊錘和火鐮的撞擊角度。

　　工匠們立刻動手按新的尺寸重新打制火銃，心里都琢磨著按蘇公子所教制銃，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摸到點奇門遁甲的皮毛。

　　實際上自生火銃的發(fā)明者畢懋康早就發(fā)現(xiàn)了發(fā)火率低的問題，但直到他逝世也沒能很好地解決。

　　而這些問題在朱琳渼這個學(xué)過現(xiàn)代機械原理的人來說，就是調(diào)整幾個參數(shù)的事情。

　　知道了答案就是幾句話的事，不知道那就是一座山。

　　由于改動較大，又得重新制作泥范，朱琳渼知道至少要再等一天時間。

　　他正琢磨能干點啥，就有王府侍衛(wèi)來找他，說王府管事來報，那個名叫余新的軍官前來拜謁，現(xiàn)在人就在陳王府。

　　待朱琳渼回到王府，引禮舍人立刻通稟說余把總已在前廳候著。

　　于是他又轉(zhuǎn)去前廳，老遠便聽到有人驚喜地高呼：“世子！”

　　他抬頭望去，只見一名二十四五歲，肩寬背闊，身材高大，鼻直口方的年輕人正單膝跪地沖自己施禮，“參見世子！”

　　正是余新。

　　朱琳渼上前扶起他，“有兩年多沒見了吧？快坐?！庇终泻羲?。自有下人奉了熱茶來。

　　余新望向朱琳渼，諸多回憶涌上心頭一時甚為感慨，“離開南陽經(jīng)年，此番我所部被派往漳浦，途徑天興府停下修整。我便來看望世子，又聽說你途中遇險，心中大為震動。這卻見你龍馬精神，可是已無大礙？”

　　“沒事，睡了幾天而已。”朱琳渼笑道，“倒是聽說你剛從軍兩年便已升了把總，混得挺不錯啊。”

　　“嗨，世子見笑了?！庇嘈卤砬橛魫灒捌鋵嵡皫兹者€是千總。被遣往漳浦途中有士卒逃散，鄭芝龍便抓住此事將我貶為把總?！?p>　　“竟有此事？”朱琳渼疑惑道，“還有，漳浦在福建東南，派你去那兒做什么？”

　　“唉，”余新嘆口氣道，“我原駐守淳化，南京失陷后輾轉(zhuǎn)由浙江入閩，投隆武正朔。

　　“誰料如今福京鄭芝龍一手遮天，將我當他私兵使喚。我自是不服，便被他連同另幾支對其不滿的隊伍編為一營，調(diào)駐漳浦冷落。一路上又不撥發(fā)軍餉，以至我部逃兵不斷，如今士卒只剩不到六成了?！?p>　　“這個鄭芝龍！”朱琳渼雖知道鄭芝龍把持朝政，但沒想到他竟如此明目張膽地排除異己。明年六月，就是因為這貨投降滿清，直接導(dǎo)致了隆武朝滅亡。

　　他收斂心中怒氣，看向余新，“創(chuàng)之，那你現(xiàn)下作何打算？”創(chuàng)之是余新的表字，朱琳渼自是從繼承的記憶里得知。

　　余新頹然道：“再沒有軍餉，我這點人早晚得跑光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p>　　鄭芝龍這是想把拒不臣服他的部隊湊到一起，讓他們因缺餉而潰散。想到此節(jié)，朱琳渼忽然眼前一亮，心說鄭芝龍倒是幫了忙，不用我費力去找，和他不對付的人就全在這了。這一營兵或許就是自己可以借力之處。

　　他問余新道：“被派去漳浦的有多少人？”

　　“說是湊了一營，實際遠未滿額。加上近來逃兵不斷，僅剩八百余人了?！?p>　　朱琳渼略為思索，對余新道：“創(chuàng)之，你能想辦法在天興府拖延幾天嗎？”

　　“這容易?！庇嘈铝⒖痰溃笆孔涠拣I得走不動道，最多鄭芝龍再扣我個不從調(diào)遣的罪名。不知世子有何打算？”

　　“不能讓這些有經(jīng)驗的部隊被毀了?！敝炝諟勛旖俏⑻簦盎蛟S鄭芝龍很快就會后悔把你們放出來的?！?p>　　余新一愣，對這個自幼木訥的發(fā)小突然冒出狡黠的表情有些意外，忙道：“一切但聽世子調(diào)遣?！?p>　　片刻后，典膳來通報，說晚膳備好了。

　　朱琳渼又在餐桌上聽余新說了最近的戰(zhàn)況。江陰城破，建虜大肆屠城。清軍張?zhí)斓摯筌姳平罩?，徽州告急。吉安失陷，贛州告急。廣東惠州、潮州及福建汀州府發(fā)生民亂，地方糜爛……

　　直到戌時已過余新才告辭離去，朱琳渼讓人從王府賬上提了八百兩銀子給他，讓他先發(fā)給士卒以穩(wěn)軍心。

　　朱琳渼回想剛聽到的戰(zhàn)況，各處告急，隆武朝現(xiàn)在就如破船一般到處漏水。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并不多，必須加快速度才行。

　　次日中午，按照朱琳渼新設(shè)計的方案制造的自生火銃已經(jīng)完成。

　　朱琳渼看著手里的火銃，除了有些粗糙外，槍機已和后世的英制1730式燧發(fā)槍非常相似了，他預(yù)感這次應(yīng)該靠譜。

　　試銃場地上，他的感覺得到應(yīng)驗，發(fā)火率已經(jīng)達到近六成。這還是在彈簧讓他不太滿意的情況下。如果換了彈力更強的鋼片，發(fā)火率應(yīng)該還能提高，不過眼下沒有合適的彈簧鋼。

　　千萬別以為六成發(fā)火率不高，首先同時代的火繩槍也時常啞火，其次燧發(fā)槍即使啞火，拉開擊錘重新發(fā)射就行，用不了兩秒鐘。所以六成的發(fā)火率已足可實戰(zhàn)，況且還有改進空間。

　　工匠們在一旁倒顯得波瀾不驚，似乎早料定這次新銃的問題會得到解決。他們對蘇公子的制銃水平那已是深信不疑。

　　工棚只用了四天，距離約定的十天還有日子。朱琳渼對槍機又做了些細節(jié)改進，交給工匠們實施。

　　他自己則將定型的自生火銃部件全部繪制出標準工業(yè)圖紙。畫好之后又覺得炭筆線條不能持久，便讓木匠幫自己削了幾支竹筆出來。

　　不同的是，他在筆尖處開了道窄縫，制成了明代第一支簡易“鋼筆”。

　　工匠們看到他筆下細而穩(wěn)定的線條，心里又念叨了一遍“奇門遁甲術(shù)就是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