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同
燭火燃盡,天色漸白。
韓葉感覺自己乏極了,卻是整夜未眠。她睜著大大的雙眼,直直盯著頭頂?shù)拇册?,昨夜迷亂的吻,終是亂得她無法睡去。那一句深情的問話,如魔咒般不?;厥幎?。那些曾經(jīng)朦朧的感情,仿佛就躲在一張叫做決絕的紙片之后,在昨夜被生生捅破,讓她看了個清楚。
她想了很多,想自己,想衡淵,想過往經(jīng)歷的一切。衡淵的話她該信嗎,那些阻礙與困難依然擺在面前。在她看來是難的,她能為這些事做些什么?會不會成為他的累贅?可一切都沒有答案。
看來是真的睡不著了,韓葉揉了揉泛青的眼眶,從床上爬了起來。依舊滿腦子都是衡淵。
她覺得自己是著魔了。她終究抗拒不了他。既然如此,不如就隨心而動,順其自然。
韓葉推開門,此時還早,吳月的房門緊閉,應該在睡。
她輕手輕腳走進了小廚房,生起火。
其實對吳月,她有些愧疚,昨夜明明是給她慶生,卻沒想到吳月的前主子一來,就嚇跑了她,飯都沒吃飽。連帶吳影也是如此。那人平時對待下屬那么冰冷嚴厲,有時候還脾氣很壞,下屬真是夠怕他的??伤麑λ趺淳瓦@么無賴呢……想到這,韓葉面上又泛起一抹淡粉。怎么就又想起了他?韓葉趕緊定了定神,手下未停。
她決定給吳月補個生日早膳。就做長壽面吧。
待吳月起床走出房門,一碗香噴噴的長壽面已放在廚房小桌上。
“阿月,遲來的長壽面,昨晚真的是……抱歉啊?!?p> 吳月哪聽過主子對仆從道歉的,連忙說,“韓姑娘,快別這么說,這是吳月長這么大第一次有人給我過生日,從來沒這么幸福過?!闭f罷,一雙眼愈發(fā)真誠感激地看向韓葉。
韓葉臉上的歉意未退,還打算說什么,吳月又趕緊說道,“我開動啦,好幸福,第一次吃長壽面。”
看著吳月一臉歡喜的樣子,韓葉淺笑著,吩咐道,“吃慢點,吃完了咱們出門?!?p> “嗯,姑娘,我們一會去哪?”
“去新租下的鋪子。”
“唔,好的,阿月馬上吃完。”
這一天依舊忙碌。
韓葉去新鋪子上,查看了下裝修的進度,新的店鋪還有許多雜物需要購入,于是韓葉列好清單,帶著吳月四處奔走置辦。需要再招一些伙計和工匠,于是韓葉又馬不停蹄地擬招聘再張貼,毫無停歇。
一切忙的差不多時,她們的馬車恰好經(jīng)過某街區(qū),韓葉與吳月見到側(cè)面小巷中不遠處,一群乞丐聚在一起,拳打腳踢似在圍毆。她有些猶疑地叫停馬車,看向那群人。
“姑娘,要去阻止嗎?”吳月看著自家姑娘的樣子,問道。
“先看看?!?p> 若說年少時期的韓葉是個善良純真的公主,在經(jīng)歷了變故后的韓葉便像是一只心思沉冷的刺猬。遇到這樣的場景,公主般的她會毫不猶豫去阻止,但是現(xiàn)在的她,不大會。
人群不多時就散去了,獨留一人蜷縮著,躺在地上。
韓葉不緊不慢,下車走向了地上的那人。
瞿同雙手護頭,縮成一團。他壓住喉間的腥甜,卻忍不住饑餓與挨揍帶來的暈眩感,緩緩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雙淺黃色綢靴。他費力轉(zhuǎn)過頭看向了靴子的主人。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否則為何面前會出現(xiàn)美如嫡仙的人?剛才的挨揍讓他覺得眼冒金星,于是那一身淺黃,美如仙子的人,就沐浴在星星點點的日光之中,耀眼得他不敢直視,卻又不舍得移開眼。
“你還好?”低沉好聽的女聲響起。
聽到聲音,瞿同強打起心神,先前迷茫的神色終于漸漸凝出了焦距。
韓葉看著地上的男子,一身衣服料子不錯,看起來不是普通人家,方才居然被一群乞丐圍毆,莫不是哪家的落難公子?
“可能起來?”韓葉見那人不說話,又問道。
瞿同想要回答,一口血卻先吐了出來,他努力支起自己的身子,扶墻站好。眼前又是一陣暈眩。
面前站的,大概更像個大男孩,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身量僅高出韓葉一點。他看起來十分虛弱,但眼中卻閃著倔強與隱忍的光。那眼神不知怎的,就讓韓葉想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可隨即她又內(nèi)心自嘲。莫名其妙就自我代入,可不夠理性。
于是韓葉也懶得再浪費時間。她從腰間取出一個錢袋,遞給面前的男孩。
瞿同有些詫異,看向了面前絕美的女子,遲疑了一下,接過錢袋。
“沒多少錢。不過大概夠你看大夫吃頓飯,順帶回家了。保重?!表n葉搖搖手,算是告別。轉(zhuǎn)身再沒回頭,和吳月一起上了馬車。
家?他哪還有家?瞿同嘴角溢出一絲苦笑。
韓葉似是把他當做了一個離家出走的任性孩子??墒聦嵣?,這個世界,十六七歲的男兒,足矣結(jié)婚生子,支起一個家。
暈眩的感覺緩和了許多,瞿同搖搖牙,眼神追隨著遠處的馬車,攥緊錢袋跟了上去。
他該感謝今日街上人多,以至于前面的馬車走的不快,又該感謝自己運氣好,跟著沒走幾條街,就見前方的馬車到達了目的地。那仙子與她的隨從下了車,進了門。
瞿同走近,抬眼一看,一葉。
接著,他調(diào)轉(zhuǎn)身子,在附近攤上買了一個油餅,狼吞虎咽吃下,補充了些許體力,才又找尋醫(yī)館治傷去了。
韓葉這一晚睡得很沉。昨夜通宵未眠,加一個白天的連軸轉(zhuǎn),讓她疲勞到了極點。
于是深夜時分,當那抹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床前時,她都未能察覺。
若說這一日韓葉身心俱疲,腦子里還不停想著人,那么衡淵也并不比她好多少。待他忙完就已夜深,可是思念入骨,衡淵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毫不猶豫,就飛檐走壁夜?jié)撊胧摇?p> 面前的韓葉平躺而眠,秀發(fā)如藻飄散在身側(cè),緊閉著雙眼面色沉靜,卸去了平日里或冷漠或威壓或防備或犀利的武裝,一臉無害,純美得像個孩子。
衡淵站在韓葉床邊,眼中是濃郁的溫柔與迷戀。借著月光,泛著水潤光澤的豐唇微微翹著,他忍俊不禁想要親吻,又怕弄醒熟睡的美人。于是蜻蜓點水,一啄了事。
突然韓葉一翻,身體側(cè)向了他。衡淵嚇了一跳,屏住呼吸,卻發(fā)現(xiàn)面前的人兒并未蘇醒,仍在沉睡。視線劃過被子下起伏的曲線,翻身當頭,韓葉一只腳俏皮地探出錦被。月光下,纖足如玉,腳趾微微卷曲是那么可愛。
衡淵眼神深暗,狠狠吸了一口氣。
他極輕地托起那只小巧的腳,塞回被中。心中的火燒得愈發(fā)洶涌,再不敢多待,他便悄然離去。
只是,手指尖滑膩的觸感,似乎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