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
穎川鎮(zhèn)上。
街頭巷尾依舊那么熱鬧,來來往往的行人臉上掛著不同的色彩,有喜有悲,有怒有嗔。
一名身材高挑頭戴斗笠的黑衣劍客在大街上游走,圍繞著整個街道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圈。黑紗斗笠遮掩了他的面容,卻沒有遮掩住他渾身上下透漏的冰冷氣息,讓每個靠近他的人都毛骨悚然,說不出的難受。那是種陰暗,驚悚的感覺,忍不住勾起人內(nèi)心深處最沉痛的記憶。
艷陽當(dāng)空,時至晌午黑衣劍客也沒有停止行走,他似乎有些焦急,緊緊握住手中漆黑的長劍,打量著來往的行人。
一名墨衣男子隨著他的目光來到身前,二人的黑衣相互映襯,仿佛是這世界最為黑暗的深淵,今人頭皮發(fā)麻。
“你來的晚了些。”黑衣劍客先行開口,聲音沙啞干燥。
墨衣男子正是冷七,只見他瞇了瞇眼,隨聲問道:“一切進展順利,他在哪兒?”
“且隨我來。”黑衣劍客掀了掀斗笠,轉(zhuǎn)身朝著街角走去,冷七待他走了段距離這才跟上。
……
……
永豐縣的山坳內(nèi)。
月娘換掉了往日性感的華服,打扮的與普通農(nóng)婦無異,端著食盆喂養(yǎng)屋后的幾只小雞。
她伸手撩起額前碎發(fā),那張吹彈可破的臉蛋配著身上的麻衣多添幾分樸實,教人心生親近之意。
她終日打理這處住所,只為讓它顯得更像一個有人情味的家,興許這便是埋藏在她冰冷外表下最為柔軟的地方吧。如今遂了心愿,每每幻想著冷七歸來后的日子,一抹喜意便涌上眉梢。
她曾是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影門殺手,更是令無數(shù)殺手敬畏的分堂執(zhí)事,而如今,她只是一名等待著丈夫歸來的妻子,一名待人愛憐的小女人。
軒臺梳妝,月娘幾乎每天都精心打扮,只為那人歸來之時,能看到最美的自己。她輕點了些胭脂,不再濃妝艷抹,她朱唇輕抿,在口紅紙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唇印。她滿心歡喜,滿心期盼,如無數(shù)天真少女般掰著手指計算日子。
她點燃一支檀香投入爐中,借著淡淡香味寄托著自己的思念。如此日復(fù)一日,整整過了十余天,那人卻遲遲沒有歸來,月娘心中患得患失,焦急不已。
爐中的香木換了又換,屋后的小雞喂了又喂,軒臺前的妝容理了又理,天上的日頭升了又落。月娘每每坐在窗前,緊握著雙手,盼了又盼,真可謂是望穿秋水,等一刻如三秋,盼一時如度年。
“沙沙……”
腳步聲越來越近,月娘的心隨著這聲音彭彭亂跳,她趕忙跑至門前卻遲遲不敢開門,生怕又是自己的錯覺。
“吱呀……”
門從外面被推開,月娘看著門外那人卻滿眼驚恐,猛然跌坐在地,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盼來了最不該來的人。
那是一個女人,一身淡紫色華服,滿身貴氣的女人。她眉似彎月,眼若繁星,正冰冷的望著月娘,水紅色薄唇勾勒出一絲不屑,她正是宣姬,影門門主的掌上明珠,那個讓冷七又愛又恨的女人。
屋內(nèi)原本柔軟馨香的檀香似乎也隨著宣姬的到來變得冰冷,癱坐在地的月娘別過頭去,似乎不敢去看宣姬,心中酸楚至極,她不明白為何來的會是她,但是她明白,冷七是不會來了。
“怎么,見到我很意外?!毙б桓备吒咴谏系臉幼?,俯身挑起月娘的下巴,冷笑道:“他是我的男人,哪怕我不要了,也絕不會允許別人染指半分?!?p> 月娘繼續(xù)不說話,似乎心中盤算著什么。
宣姬道:“別以為你那些小把戲會得逞,他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以后只會恨你?!?p> 月娘心中一驚,惶恐道:“你,是你告訴他的對不對,為什么,你還嫌害得他不夠慘,為什么還要來拆散我們。”
“哦?拆散你們?哼!”宣姬重哼一聲,道:“我已經(jīng)說了,他曾經(jīng)是我的男人,一時是,一生也得是,哪怕被我拋棄了,也輪不到你這個賤婢來勾搭?!?p> 月娘氣道:“你的男人,他當(dāng)初蠱毒發(fā)作的時候你在哪兒,他被人設(shè)計險些丟了性命的時候你又在哪兒!”
“啪!”
宣姬反手一個巴掌打去,怒道:“賤婢,休得張狂,你私盜解藥,背叛影門,這筆賬我還沒跟你好好算上一算,納命來。”
宣姬反手就是一劍斜劈,月娘自知武功不及她,急忙躲避,卻不慎被劃破手臂,血濺當(dāng)場。她顧不得傷痛,順勢滾至床底抽出兩把弧刀,返身迎戰(zhàn)。
宣姬見她不逃反攻,心中更是氣惱,“唰唰”兩劍虛劈,一腳踢出,直取中門。月娘趕忙格擋,一招月漫風(fēng)輕側(cè)身躲了過去。反手就是一刀,面露狠色,直有同歸于盡之意。
宣姬見她來勢洶洶不得不順勢躲避,卻不料正中月娘下懷,她另一把弧刀脫手而出,飛也似的直取面門而來。宣姬心中大驚,沒想到月娘竟然如此狠厲,急提真氣足下一點,險而又險的躲過這致命的一刀,自己卻險些受到真氣反噬,氣血翻滾得厲害。
月娘哪里會給他喘息的機會,低身奪起地上的弧刀直襲宣姬胸腹空門,卻在臨近之時突然轉(zhuǎn)身,如鬼魅般繞到其身后,直刺脖頸。
宣姬驚得一身冷汗,顧不得體內(nèi)翻滾的氣血,側(cè)身旋轉(zhuǎn),劍身隨腰間轉(zhuǎn)動,一浪劍芒劃出,劈得月娘倒地不起。她雖然臨時反擊重傷了月娘,自己卻也不好受,再也壓制不住體內(nèi)涌動的真氣,一口鮮血噴出,才覺好受許多。
她緩步走到月娘跟前,一腳踩在她后背,冷聲道:“你輸了,這些年過去,武功卻一點長進都沒有?!?p> “念在往日的情分,我會讓你死的干脆?!毙釀ο麓?,勢要刺穿她心臟,就在這時心中狂跳,趕忙收身后撤,卻為時已晚,小腿已被弧刀刺穿。原來月娘倒地后一直在偽裝,就是等待著她放松警惕然后偷襲。
宣姬毫不懷疑,自己如果再慢半分,這條腿只怕已被斬斷。看著腿上鮮血直流,她趕忙倒運真氣,封住幾處穴道止血,怒吼道:“賤婢,我殺了你!”
宣姬去勢猛烈,完全不顧章法的一通亂打,逼得月娘毫無還手之力,只得連連躲閃暫避鋒芒,此時透過破開的衣物方才發(fā)現(xiàn)她竟然穿了件貼身內(nèi)甲,難怪先前硬挨了一劍居然只是受了些皮外傷。
二人愈打愈烈,為了打倒對方幾乎無所不用其極,月娘本身武功低于宣姬,此時卻占據(jù)著上風(fēng)。
刀光劍影中你來我往,宣姬卻發(fā)現(xiàn)自己真氣運轉(zhuǎn)越發(fā)不暢,手上軟綿綿的毫無氣力,全憑本能反應(yīng)接招方才不至于落敗。她心知不好,生了撤退的念頭,奈何月娘緊追不舍,毫無逃跑的機會,心中叫苦不迭。
此時月娘突然撤身,兩把弧刀脫手飛出,人隨刀至,重重的一拳擊出,宣姬一個鐵板橋躲過飛刀,有意受她一拳,欲借勢逃離,卻未成想月娘這一拳突然上擺,擊中她肋下大包穴,頓時渾身真氣被擊散,動彈不得。
“呼……”
月娘長舒了一口氣,癱坐了好一會這才起身拔起墻上的飛刀連同宣姬的長劍一同收了起來。宣姬此時哪兒還不知自己上當(dāng),聞著空氣中散發(fā)著的馨香,氣道:“賤婢,你竟然下毒?!?p> 月娘對她視若無睹,徑直走向門外吹了聲響哨,沒過多時,就進來兩名男子,一人身著墨衣,劍眉星目,正是冷七,另一人身著月白色華服,渾身珠光寶氣,手上長劍更是鑲滿寶石,竟是影九。
只見冷七進門后盯著宣姬好一會,凝眉不語,對于這個讓他愛恨交加的女人,他滿肚子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影九見狀挑了挑眉,冷笑道:“姐姐,許久未見,近來可好?”
宣姬大怒,若不是此時被點了穴只怕會跳起來一劍殺了他,厲聲道:“小九,你們居然合起來設(shè)計陷害我,若是讓爹爹知道了,你可知會是什么后果,還不快放了我。”
影九道:“爹爹,哼,他眼中何曾有過我這個兒子,門內(nèi)大小事務(wù)全權(quán)交給了你,又置我與何地?!?p> “小九你糊涂,莫要信了旁人讒言,誤入歧途?!毙У?。
影九把玩著手中長劍,道:“歧途?我影門向來就不是什么名門正派,又何來歧途一說,姐,如今你已被擒,爹爹也老了,這影門也該換換天了?!?p> 宣姬氣惱的橫了他一眼,扭頭去看冷七,二人四目相對,千言萬語化為仇怨,瞬間帶得空氣凝滯。
幽幽嘆了口氣,宣姬低語:“未曾想再見竟是如此場景,若沒有猜錯,此番布局你也是煞費苦心,連我隨身攜帶海棠香之事都利用上了。”
“不錯!”
冷七沉聲道:“你多年來一直習(xí)慣帶一枚海棠香在身,為防被他人察覺特意隱蔽起來,除了自己誰也聞不到?!?p> “所以你故意點燃了綠蘿香,為的就是與海棠香起沖突而使我中毒!還有之前那些,都是你設(shè)計好的對嗎?冷七,你變了!”宣姬說著說著竟然帶著哭腔。
“這世間沒有什么一直不變的,如你,如我!”冷七話語中帶著絲絲寒意,他向前湊了湊,低頭去看宣姬發(fā)髻,道:“你這滿頭發(fā)簪好看,不似以前那般簡約?!?p> 宣姬抬起頭,婉聲道:“答應(yīng)我,別去做傻事好不好,你跟他不會成功的。只要你愿意幫我,我會去求爹爹,解了你身上蠱毒。”
冷七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猛然扭頭道:“看好她,若有異動,即刻擊殺!”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
宣姬滿面流淚,滿心痛楚,她從未想過,冷七會如此狠心,她沖著門口歇斯底里的嘶喊:“默笙,別走,別走!”
月娘聞言心中一寒,“默笙”想來便是冷七的本名吧,時至今日,自己卻從未聽過……
眼見著冷七與影九走遠,房間中的兩人皆長舒了口氣,癱坐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