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電爐仿佛睡著了。難得的一次休息。它旁邊的空地上,站滿了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人們圍成一個半圓形,都屏住呼吸,注視著圓圈內(nèi)懸在空中的高車吊鉤,和吊鉤下方用磚頭壘成的臺子。
“”咋不見人了?”賈主席忽然小聲問,終于藏不住耐心了。他邊問邊把頭微微偏向身旁的車十二斤:“人家別的車間人都來了,紅楓咋還不來呢?咋回事了?這么大的事,這是……”
車十二斤趕緊轉(zhuǎn)身四周看,眼睛一亮,正好看見岳紅楓從化驗室小門里出來。他低聲說:“來了?!?p> 岳紅楓木然地面無表情地看著車十二斤,眼睛直噔噔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她覺得除了車十二斤是正面的面孔,其他人都是黑乎乎后腦勺,像黑鍋底一樣。這時她眼前甚至出現(xiàn)家里那口用了二十年的小黑鍋。前段時間,她和他,也就是幫她爸爸住院的那個年輕瀟灑的英俊后生,去過家里。她帶著羞澀和緊張,還有說不清的難堪,甚至畏縮,唯唯諾諾,忐忑不安和心慌意亂,同時伴隨著滿腔滿腦的幸福,在自家小廚房里忙碌著。細密的汗水順著脖頸輕輕流下來。她不知道頭上流下來的是混著興奮和自卑的汗水。她要為他做頓好飯。家里沒其他人,只有她爸爸獨自躺在一間緊閉著的小房間里。
她在小廚房里熟練地切菜,和面,同時一只手順便就拌出了個涼菜。正值她探著身子去夠鹽時,忽然腰被什么東西箍住,緊緊的箍著,像一條腰帶,比腰帶早粗壯。沒容她反應(yīng)過來,緊接著脖頸后面吹拂出哄熱的呼吸氣。
她一驚,腦子里嗡一聲,就沒了知覺。
“紅楓,干啥去了,快點快點!鬧啥課這是!快點!”車十二斤瞪著眼睛,怒視寫岳紅楓。岳紅楓一激靈,使勁睜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抬起來手,遮擋了一下脖頸一側(cè)。那里有幾處幾天前在家里小廚房留下的紫色血痕。
車十二斤是過來人,把紅楓的細小動作都看在眼里,嘴里嘟囔:“這幾天干球啥去了?!?p> 沒人注意到他們的對話。人圈里,粗壯的中年主持人扯著嗓子又宣布:“下面,咱們正式開始。第一個出場的是精鑄車間的選手,王小英。第二個有鑄造車間的岳紅楓做準備?!?p> 車十二斤朝著廠房房頂,長吁一口氣:“啊呀,你把我嚇死了,多虧第一個不是咱們車間??禳c,趕緊準備一下?!?p> 賈主席轉(zhuǎn)身看一眼這邊,沖車十二斤和岳紅楓點點頭。順著賈主席的眼光,斜刺里閃出個人,是三清。三清手捂著胸口,像噎住一樣地大喘氣:“啊呀,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紅楓你可算來了?!?p> “去去去,哪兒都有個你。郭國柱了?”車十二斤轉(zhuǎn)著身子四周看,一手撥拉開三清,“起開,唉別跑,三清,快找找郭國柱去。”
紅楓眼睛一亮,喃喃地道:“人家,今天不來吧。今天爐前又不上班呀?!?p> “不不,一早晨就看見他了。三清,愣你媽的狗屁了,快點去找找,看在不在電工組,好像去西面了?!?p> 三清尥起來腿就往電工組方向跑。
這時,紅楓好像剛剛清醒點,說:“找人家小郭干啥呀?”
“干啥呀?干啥呀?沒有他的那酒瓶子,能行?”車十二斤怒道。
“酒瓶子?非得他的酒瓶子不可?”紅楓做出難為情的樣子。
“咋了?你平時不是一直練他那兩個酒瓶子么?突然換一種瓶子,你熟悉?”車師傅一付老謀深算樣子,一下把紅楓撥拉到一邊,“不但要用小郭額酒瓶子,而且還要用他的水桶,嗷對了。你等一下?!闭f著話,他快步走到賈主席身邊,小聲問什么,然后有跑回來說:“我問過賈主席了,這次比賽,所有用具可以用自己的。所以,你能用別人的帶來的水桶,還有酒瓶子?你熟悉他們的東西?”
“不熟悉。”
“就是呀,就和考汽車駕照一樣,考場上突然給你備一輛爛車,你一點也不熟悉,能考過了?才叫怪了?!避囀锸箘乓黄材槪罢f你一會聰明一會糊涂,你還不承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