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趕快,少他媽的磨蹭?!贝髣⒄f著話,不等大家反應(yīng)過來,刷拉一下,操起來一個鐵棍,沖著爐子后面跑過去。
“神經(jīng)爛捂的,好好的又咋了?”車師傅的嗓子又有點(diǎn)啞,不知道是嗓子又上火了,還是又和誰窩火了。
“快快,把出鋼口再捅一捅,老鬼了?老鬼?又到哪兒潑死去咧?”大劉一扭頭,看見大臭,“去去去,把老鬼叫一下,讓老鬼把耐火船準(zhǔn)備幾塊?!?p> 大臭呆在原地不動,嘴里還調(diào)侃:“耐火船?船?造船呀?呵呵呵?!闭f著,自己傻笑。
大劉的臉往下一拉,眼睛一瞪,就差把不大的眼珠子瞪出來了:“傻逼,你媽的,你家就是造船了?快球點(diǎn)哇!把老鬼叫回來,一天他媽的不知道往哪兒個溜了。還想吃救濟(jì)了,吃球哇!”
“吃球哇?他球那球,誰球要了。”
“往拉二套那個溜了么,呵呵呵?!贝蟪舯蛔约旱脑捀腥玖?,“不是聽說,鑄造上有個姓啥的來?得攬了一個女的,聽說那男的老婆在老家了,女的沒結(jié)婚了,哈哈哈。”有人來了興趣,紛紛問這問那。二臭得意地解釋惹得大劉直斜眼睛。終于,于文看不下去,突然怒道:“說球啥了!”于文不吭聲則罷,一出聲,就把大臭鎮(zhèn)住了。大臭不出聲了。不過,嘴里嘟囔:“球了,你不為了工資?你有本事別為了工資,有本事把一級讓給別人,球,就會來這套。”
多虧聲音小,不然,于文聽見了,可不是鬧著玩的,于文的脾氣,屬于倔牛的,平時總是溫和的,可一旦急了,會變成頂人的牛的。于文今天有些反常,少有的心不在焉。他隨著大劉去爐子后面看了看,尤其是對出鋼口兜子上的鋼渣仔細(xì)看了兩眼。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弄,”明顯帶著些情緒,把手一甩,“讓老鬼弄哇,我待會兒還有事兒了?!?p> 大劉遲疑地看著于文,轉(zhuǎn)頭看看周圍,低聲說:“還是你的那事哇?不是找過車間了么?”
“嗯,找過頂球啥事了?”于文鼻子好像不通。他把一雙手握在一個鐵棍上,手背的皮膚,赫然跳入人們的視線。他的手背皮膚上有一圈一圈的小的褐色斑,像快要變質(zhì)饅頭表層的暗點(diǎn),暗點(diǎn)上有不規(guī)則的裂紋,像龜殼的花紋。
于文拿鐵棍捅鐵兜子時,用得勁頭大了點(diǎn),差點(diǎn)把鐵棍子閃了出去。他整個身子也被閃了一下。大劉說:“快算了哇,讓他們弄哇?!彼?,于文這幾天心里有事,不然的話,他不會這的。說著話,大劉拽一下于文,于文跟著大劉繞著電爐轉(zhuǎn)圈,每天都要這么轉(zhuǎn)一圈。
轉(zhuǎn)到爐子前,大劉往鐵皮柜上一靠,問于文:“咋說?”
于文默契地低聲道:“莫辦法,我是給車間說了,行不行由它哇。”
“和誰說了?啥叫由它哇了?和工會主席說了?”大劉看不慣于文的窩窩囊囊。于文的技術(shù)莫說的,車間的人,尤其是煉鋼工段的人,沒有人不服氣的??墒牵密噹煾档脑捳f,是死老實(shí),老好人。難怪這么多年了,老婆和娃娃還在老家了,現(xiàn)在好了哇,前段時間,娃娃病了,老婆來找他,他只能休息時間陪老婆娃娃到醫(yī)院看看,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和人家其他人比,在拉關(guān)系走后門方面,差的太遠(yuǎn)了。
大劉是有點(diǎn)看不上于文的這點(diǎn),可是有啥辦法了,總不能啥事也讓他代替哇。大劉一想到這里,就使勁嘆口氣,看著于文問:“你說咋辦?”實(shí)際上他是在怎自己。于文能有啥辦法,還不是全靠他大劉。嗨,窩囊得實(shí)在讓人不舒服。于文就想聽大劉這句話,大劉一說這話,肯定會有辦法。果然,大劉把兩胳膊交叉在胸前,一下靠在鐵皮柜上,低著頭說:“這的哇,今天下了班,咱們一起去找找主任哇?!?p> 于文一下露出笑容。他盡量掩飾住自己的興奮,但還是沒能掩飾住,露出一年四季也不曾露出的牙齒,兩排整齊哦白牙齒,像白玉米粒,他趕緊笑道:“嗷嗷,行了行了,去付主任家?啥時候去?”
“呀,付主任可能不球行,要去就去鄭主任家。鄭主任好說話。付主任那球拉球的臉,像驢臉來地的,看見就難受,快算球了哇。鄭主任人家畢竟是老大學(xué)生,就是不一樣。”
于文馬上答應(yīng):“行了,行了,你說咋地就咋地?!?p> 大劉愛聽這句話,輕聲說:“那就下了二班,然后等等哇。等……”于文趕緊插話:“下了二班,咱們一起到大門口飯店喝點(diǎn)……”
大劉一聽,突然把胳膊一摔,“快拉球倒哇,咱倆還鬧哪些了,到啥大門口飯店,你還以為和誰了?咱們兩個,可不鬧那些。把你老婆娃娃能接來,好好的再在啥地方找個干的,你也就不用光棍一個,一年四季老婆也指望不上你,娃娃病了也管不上。嗨———”他說這話時,使勁搖了搖頭,像要搖掉什么東西似的,瞬時,臉色變成一塊鋼錠樣的古板,一片憂郁的云彩飄過。于文其實(shí)是個細(xì)心的人,他頓時善解人意地,也是不合時機(jī)地說了句:“你可是也該找了啊,老大不小的了……”他和大劉可以說女人,不像大臭他們胡說八道,他是真關(guān)心大劉。大劉長噓一下:“嗨,早球得了。等會我去段里看看去,問問這是咋回事了。這么長時間,就這的干等的?”
于文把胳膊舉過頭頂,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像完成一件大事,輕松地說:“不是說,臨時要鑄啥13噸大墊板了?”
“就是呀,廠里也是球毛鬼胎的,一會要上采煤機(jī)了,一會又要鑄大墊板了,一天到晚不知道想干啥。”
“大墊板,好像是臨時鬧下的。好像要求比較高,要求雙色出鋼,不好弄了。”于文一說到這兒,又一下嚴(yán)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