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不吭不哈地正耐心地圍著電爐轉(zhuǎn)。他剛才已經(jīng)和夜班的大頭爐長進行了交接班。大頭爐長不住地長吁短嘆：“唉，沒辦法沒辦法，一點辦法也末有，這爐子快他媽淘汰了算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原來是幾天補一次，現(xiàn)在天天需要補，而且，看看，我剛才把電工組修理組的叫來了，快天亮的時候，最后一爐鋼，剛煉好，突然，絲桿壞了球了，還虧得沒有完全壞了，差點倒不出來鋼水，嚇壞我了。虧得運氣大，絲扣嘎吱吱勉強過去了，還能湊乎用，下回，非壞了不可。要我是段長，早就球給他撂攤子了，這還能干呢？簡直就是欺負人了么?！贝箢^爐長一個人唱獨角戲，發(fā)牢騷，于文只是在一旁笑，慢慢騰騰地不說話。大頭爐長看看自己班上的人都走光了，依然余怒未消，好像剛和誰干了一架似的，繼續(xù)大嗓門嚷著：“你說是不是？你說我說的對不對？?。恳惶斓酵碜屧蹅冓s任務了，可是家具不好，有球的本事了，”說著，扭頭看見車師傅背著手過來了，“你說是不是？車師傅。這就和，”自己想著下面準備說的話，先哈哈笑個不停了，“這就和外跨闊子一樣，沒有個好家具，你倒是想多跨幾個了，不行呀，哈哈哈。”車師傅不笑，想著用啥更恰當?shù)脑拋砘匾幌麓箢^。剛想到一個有意思的比喻，回頭看見張段長過來，而且，后面遠遠的，好像鄭主任也往這面走，就改口說：“嗷，就是，沒有金剛鉆就攬不了瓷器活么。說著，對走到跟前的大劉喊一聲：“大劉，要補爐了哇？隨時叫俺們啊，今天俺們高車上人也可緊張了，一個去支援南高車了，一個生娃娃了，一個剛結(jié)婚休假呢可能和老婆還在被窩里了，還有一個小賴請假了，嗨！”
大劉正沒好氣，笑著說：“剛結(jié)婚的，新褥子新被子，一睡一個卜茬子。大臭，你小子還不趕快結(jié)婚？看人家高車組的都一個個結(jié)婚了?！彼麑倻愡^來的大臭說。
大臭迷迷糊糊說：“球了，老婆還不知道在哪個疙牢牢里圪鉆的了?！贝蟪羲坪跻幌路磻^來了，“你還說我了，你咋不結(jié)婚了？是不是想老婆了你？”他和大劉年紀都將近三十歲，他反應慢，但是隨后就能反應過來，大劉說別人想老婆，實際上就是自己想老婆了。大劉不吭聲了，主要是看見鄭主任過來了。
鄭主任一臉嚴肅，正經(jīng)八擺地望著正在冷卻的電爐，說：“正在涼的呢，趕緊搶補?！焙投伍L說，”絲桿后來沒事吧。廠里剛下了通知，要大干六十天，提前完成全年任務，而且，還有啥問題沒有……”
大頭爐長還沒走，馬上說：“鄭主任，絲桿這次湊乎能用，還沒有誤了倒爐，可是，誰能保證下次呢？下次再壞了，可就不是小問題了。”
“是吧，是啊———車間知道這些問題，也在和廠里積極地反映和爭取，爭取吧，爭取在明年能更新設備?！编嵵魅物@得有點無奈。
“明年？哎呀，等到明年，黃花菜也涼了?！贝箢^爐長不慢地使勁搖頭。大劉等幾個也說，嗨就是，俺們爐上可是受了罪了。本來，鄭主任轉(zhuǎn)身要走，聽到這句話，轉(zhuǎn)過身站定了，面帶愧疚地說：“咱們鑄造車間，甚至全廠冷熱加工十幾個車間，條件最差的就數(shù)鑄造車間的爐前了，甚至比鍛壓車間和鑄鐵車間條件都差，我們都知道，車間也盡最大力量改善爐前的工作條件，可是更新設備這么大的事，不是車間說了算的，需要廠里統(tǒng)一計劃，按說咱們車間去年就向廠里報過，廠里也很重視，但是總要有個計劃吧，不能說今天想起來想換新爐子，就能馬上換個新爐子，那樣想的話，也太不現(xiàn)實了?！闭f著，鄭主任哈哈哈笑。鄭主任按說分管車間的技術(shù)，設備等，但畢竟是副主任，他心里清楚，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在一機廠也十多年了，自從大學畢業(yè)就分配來廠里工作，見得太多了。像一機廠這么龐大的國營企業(yè)，原來老早前曾屬于部屬企業(yè)，現(xiàn)在歸省機械廳管，大型設備更新和技術(shù)改造，都要經(jīng)過主管部門批準了，才能動手。有時候，廠里都沒有主動權(quán)。鑄造車間不光是電爐老化，還有清鏟工段設備條件簡陋，也早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墒?，干著急有什么辦法呢？自己在廠里有關領導面前也爭取過多次，現(xiàn)在只能等吧。鄭主任腦子里飛快地想著這些，忽然他意識到一個關鍵問題，就是安全。馬上強調(diào)到：“盡管現(xiàn)在條件有限，但是安全生產(chǎn)不能松懈，啊？唉，張段長，還有各個班組長，必須把安全放在首位，安全生產(chǎn)沒有做好的話，絕對不能蠻干———咱們廠里這方面教訓很多呀，??？記住啊，哈哈。好了，先等等爐涼了，該補就趕緊補，有啥問題困難及時和車間說，?。縿e不好意思。”
也許是鄭主任最后這句話起了作用，已經(jīng)圍過來的幾個老師傅中，突然有人說一句：“鄭主任，我今年和車間申請的救濟，到現(xiàn)在也沒有個消息了么?！?p> 大家一看，原來是老鬼。老鬼正從張段長和大劉的身后探出個腦袋，慢慢騰騰說。那樣子就像從單身食堂的窗口，探頭買飯票似的。大家頃刻哈哈笑了，紛紛笑罵，可你媽的老鬼，人家鄭主任說了么，你說啥呢，盡是搗亂了。張段長拉著臉，想埋怨老鬼幾句，最終沒吭聲。
鄭主任并沒有見外，轉(zhuǎn)身對老鬼說：“這個，我只能向主任問問了。”
老鬼并沒覺得不是時候，不緊不慢地說：“嗷，請鄭主任幫著問問?！?p> 大劉忍不住了，笑到：“可你媽，你咋自己不去找付主任問呢？”
“問過，嗨，付主任幾句話就把我打發(fā)走了。說，還沒到時候呢，著急啥呢?！彼q豫一下，補充到：“我是看鄭主任好說話，所以和鄭主任說說。”
大家哄堂大笑，指著老鬼笑，你小子可你媽起山呀。鄭主任也哈哈大笑：“好好，好了，我有機會問問主任吧，啊。”說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