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打仗的時候,當然這么做會顯得特別愚蠢,但是,他們沒有辦法,他們現(xiàn)在名義上是士兵,其實卻不是士兵,他們現(xiàn)在唯一要做的,并不是想著怎么功成名就,殺敵立功,而是怎么活下去,最起碼是暫時的,比如說,面對突兀人的第一次沖鋒,應該怎么做。
管闊向著四面八方望過去,根本找不到鐵山無的蹤跡,在這些時候,他總是在想,有可能鐵山無已經(jīng)被砍死了,那么自己應該怎么辦?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才想到,鐵山無能不能夠活下來,和自己能不能夠活下來,真的沒有什么必然性,難不成自己真的能夠從鐵山無的身上獲得一些無法言說的能量?
人影憧憧,到處都是紛亂,人影與火光互相映照,那場景就像是火花在與黑炭在交織,再濺射出來。
當突兀人的輕騎開始迂回并且進行第二次沖鋒的時候,這邊已經(jīng)恢復了許多,而那些正規(guī)部隊,更是開始發(fā)動反擊。
喊殺聲震天,不論怎樣,突兀人不會管你是正規(guī)部隊,還是被拉出去送死的炮灰,都一視同仁。沒有人能夠幸免,四面八方,不論是有沒有盔甲的人,都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反擊。
管闊緊緊拿著那桿生銹的長槍,眼睛盡力看清到處沖殺的人影。
他沒有任何的戰(zhàn)斗技能,所謂的“裝備”,或許也只比農(nóng)田里拿著農(nóng)具的農(nóng)夫要好上一些,他能夠感覺到,死亡就處在四面八方,幾乎要把他吞沒。
都說虎父無犬子,但是,想著當夜躺在管府的數(shù)不清的尸體,還有父親那高大的身影,管闊還是有些苦澀得覺得自己應該用虎父犬子來形容更加貼切一些。
他的目光迅速掃過各處,在此時,他終于辨清了人影之中鐵山無那氣勢奇異的輕喝。
他看到,鐵山無的長槍在黃色的火光之中劃出道道弧形的軌跡,前刺、橫檔、側(cè)甩,在交手片刻之后,就一槍刺穿了馬肚子,隨后像是游蛇一般抽出,微微偏轉(zhuǎn)了角度,向前一刺,便挑爆了那名摔下馬來的突兀人的頭顱。
鐵山無的動作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雖然那名突兀騎兵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可是,幾乎就在他們交手的剛開始,如果有人注意到他們,便會有些莫名其妙地認為鐵山無一定能贏。
鐵山無的過往,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個隱秘,他略懂詩書,現(xiàn)在又出槍如龍,要不是他那一身破爛的衣裳,還有滿身的臟兮兮,倒是很能讓人不由得想到“文韜武略”這四個字。
鐵山無說過他要賭一個“更好的”、“最好的”,管闊曾經(jīng)不怎么相信過,但是現(xiàn)在,他恍惚間覺得鐵山無的信心絕對不是什么空穴來風。
一道黑影快如閃電一般疾馳而來,森寒的馬刀在火光之中倒是增添了幾分視覺上的熱度。
管闊舉著手里的長槍,幾乎忘了應該做什么動作,下意識地想要向前刺出,然而,一種本能讓他把長槍橫著擋在了身前。
“當!”
一聲金屬的顫鳴,管闊感覺自己的手瞬間就麻得失去了知覺,隨后胸部如遭雷擊,整個人就被那匹戰(zhàn)馬巨大的沖擊力撞得身體懸空,向后倒飛了出去。
“砰!”
他就這樣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背部像是受到了無數(shù)根刺,一時間,神情恍惚,幾乎忘了自己身在哪里。
他很明確地聽到了戰(zhàn)馬奔騰的聲音,還有四面八方的吶喊廝殺聲,可是,卻總覺得那些聲音似乎在一時間顯得夢幻般。
接著,他艱難地側(cè)頭,看到一名突兀騎兵就這么無情地朝著自己馳騁過來,彷如驚雷閃電。
他想要撐著爬起,卻怎么也無法快速做到這一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匹馬沖了過來。
光亮被那一片迅速遮過來的陰影遮擋,他仿佛看到了無盡的黑暗深淵,情不自已地瞇起了眼睛,畢竟,他不敢閉眼,也不敢睜大眼睛。
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聲悶哼,隨后那一大片陰影因為慣性力,連人帶馬砸了過來,砸得他感覺胸腔里的肺都要被壓扁了。
那匹戰(zhàn)馬不斷在地上嘶鳴掙扎,甚至一蹄子把管闊踢得差點叫出聲來,他滾動了幾下避開,也順勢推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人。
這個時候,他才看到,那是一張瞪著眼睛的死人臉,早就沒有了呼吸,那不是唐人,而是突兀人。
泥沙里,鮮血還在緩緩流淌,那名突兀騎兵的胸膛被捅出了一個大窟窿。
管闊看到,一名唐軍舉著盾牌穩(wěn)重地往前而行,一雙冷冰冰的眼眸淡淡地掃過在地上的自己,沒有再看第二眼。
他這才意識到,救了自己,也可以說是因為殺敵而順勢救了自己的,就是那一名唐軍。
他的心中有些難名,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生出感激,還是后怕,還是覺得理所當然。
他曾經(jīng)對自己被推上戰(zhàn)場很不甘心,也認為在正規(guī)軍隊的眼里,自己這些人必定不足為道,但是現(xiàn)在他卻不這么想了,不管自己是誰,自己做過什么、對方做過什么,終究,我是唐人,他是唐人,我們都是唐人,我們將并肩作戰(zhàn),把自己的性命交給自己,也交給對方。
這就是是不是自己人的原則與判斷。
他不再多想要不要去感謝的問題,戰(zhàn)場之上,不需要感謝,這就叫同袍,救了你,也就是救了自己。
他在人影之中胡亂揮舞著長槍,四面唐軍和突兀人的騎兵交錯,他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敵人,或者是傷到自己人。
片刻之后,唐軍的重甲騎兵突然沖鋒了。
相比于突兀人來去如風的輕騎,唐軍的重甲騎兵速度較慢,沖擊速度不大,但是,他們就像是一道道的鐵墻一般,勢不可當,在平原地帶,兩支騎兵相遇,如果突兀人的輕騎不想戀戰(zhàn),唐軍的重甲騎兵很難可以對對方造成較大傷害。
可是,一旦多兵種配合,只要突兀人的輕騎被拖住,對于他們來講,唐軍的重甲騎兵是殺傷力極為恐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