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捶著腰背的圣使,托德故作關(guān)心的說道:“是不是旅館的床鋪太硬了?”
特里斯坦笑著擺了擺手。
一路走來,鎮(zhèn)中的居民看見了一身圣秩的托德,紛紛高聲稱頌圣子的恩德,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跟隨的隊伍。
托德抹了抹額頭,一邊觀察著圣使的神色,一邊向哈金斯使著眼色,讓他趕緊驅(qū)散身后的人群。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特里斯坦的心情看上去還不錯,絲毫沒有因為民眾的呼聲而不悅。
“神父,看起來這里的人愛戴著你,我聽見他們稱呼你為圣子?!?p> 托德聽見對方的話,腦中一個激靈,連忙說道:“窮鄉(xiāng)僻野的村民們,沒見過什么世面,稱呼什么的不過是隨口說說,圣使大人不要在意?!?p> 特里斯坦飽含著深意看了托德一眼,笑著說道:“神父,民眾愛戴你,這是件好事?!?p> 這話什么意思?
稱贊還是諷刺?
托德沒有搭話,低下頭跟在圣使的身后,細細揣測著對方的想法。
陪著他轉(zhuǎn)了一圈暮西鎮(zhèn),特里斯坦看上去挺滿意,這讓托德微微松了口氣??墒亲咴诼飞希瑢Ψ酵蝗粨]手示意護衛(wèi)們離開二人,問了一個問題,讓氣氛陡然變得緊張了起來。
『神父,你如何看待信仰和學(xué)問(scientia)的邊界?』
信仰與學(xué)問的邊界?這實在是一個極難解答的問題……
scientia在拉丁文中代表了『知識和學(xué)問』,這一詞匯為science(科學(xué))的前身。這個問題看上去討論的是宗教和科學(xué)的關(guān)系,實際上質(zhì)詢的卻是世界本源的哲學(xué)命題。
如果換做是在前世,從進化論扯到基因?qū)W,從原始社會說到信息時代,托德完全能引經(jīng)據(jù)典、長篇大論上一個小時。
但是……
現(xiàn)在他卻不知從何說起。
說起原因。一來、現(xiàn)在是中世紀的社會,沒有證據(jù)隨便給世界本源亂下定義,火刑說不定都是最仁慈的恩惠;二來、圣使的想法實在是難以揣測,他一方面是教會的執(zhí)事、教皇國的使者,另一方面他和他的師傅,都研習(xí)煉金術(shù)。他究竟更加偏向于宗教呢?還是科學(xué)呢?
無奈的托德最后不得不用說故事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圣使大人,我在書上看過一個寓言故事,不知道您是否有興趣聽聽?”
特里斯坦停下腳步,找到路邊放置的一個木箱,坐下去拍了拍身邊。
神父坐在了圣使的身邊,慢慢說出了故事:
『很久以前,有兩個人走在一條大路上。有一人堅信這條路通往天國,另一人根本就不信。但他們眼前沒有其它路,只能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旅途中有愉悅,也有苦難。虔誠之人將愉悅當(dāng)做神靈對他的恩賜和獎勵,將苦難當(dāng)做神靈對他的磨煉和考驗。而另一人,將這些事件與因果、邏輯和自然聯(lián)系,根本不相信神靈的存在?!?p> 特里斯坦聽到這里,看著對方停下了講述,開口問道:“那么終點呢?這段旅途總歸有一個終點吧?終點又證明了誰對誰錯?”
托德將雙手攤開,手心朝上:“這二人行走在道路上,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他們或許到了終點,卻從來沒有回來告訴過我們,終點是如何的景象?!?p> 特里斯坦沉默了很久,最終笑了起來:“神父,我承認,剛開始的時候,因為你的年齡我輕視了你,但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聰明?!?p> 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圣使站了起來,背后頂著刺目的陽光,對托德伸出了手:“來吧,我有一件東西要交給你?!?p> 跟隨特里斯坦走向了自己的教堂,托德遠遠地望見了兩個身影。
卡琳和帕梅拉,站在教堂的門口朝里張望著。
看到托德,卡琳本來眼睛一亮,再望向特里斯坦和他身邊的教廷護衛(wèi)們,戒備的退后了幾步,拉著帕梅拉跑回了修女院。
托德走入了禮拜堂,卻發(fā)現(xiàn)有一人已經(jīng)等在了十字架下。
“芮契爾?”
女子聽見了托德的聲音,轉(zhuǎn)過頭來,臉卻是朝向了特里斯坦:“接下來的會議,我希望參加。”
與托德一臉吃驚不同,圣使點頭說道:“沒問題?!?p> 三人走進神父的釋經(jīng)堂,特里斯坦回身關(guān)上了房門,從懷中取出了一方黑色的木盒,小心的放在了桌上,緩緩抽開最上的擋板,一份包裹的密不透風(fēng)的卷軸靜靜躺在了盒中。
“托德.費歇爾。”特里斯坦用雙手取出了內(nèi)里的事物,一層層打開了緊裹在外的布綢,露出了灰色的羊皮卷軸,高舉過肩后放入了托德的手中:“愿我們的天主、光榮的父,把智慧和勇氣恩賜與你,并愿他的光照入你心靈的眼睛。”
顫抖的雙手接過卷軸,托德緩緩打開,看著上面一行行的拉丁文字,與自己想的一樣,這是一份支持暮西鎮(zhèn)建立教會騎士團的諭令!
終于,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這一份是樞機團起草,教宗大人簽署的諭令。正式的圣諭公文,將在十月份的大公會議和教皇國世俗會議舉行完畢后,正式發(fā)放至天父教區(qū)的每一個角落?!?p> 特里斯坦的話讓托德睜圓了眼睛,原來拿到的這份諭令,還不算是教會騎士團的正式批文?
圣使拍了拍神父的肩膀:“別想多了,這份諭令意味著教會正式承認了騎士團的合法地位,十月份的會議只是一個形式。會議舉行之后,你還需要趕到都城泰羅去接受團印、綬帶、圣十字架等等。”
特里斯坦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對著托德說道:“神父……不對,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呼你為總團長大人了。接下來,讓我們談?wù)労献鞯氖虑??!?p> 合作?
就在托德滿腹疑竇之時,圣使指著自己問道:“你可知道交付騎士團諭令一事,教會為何只派遣了一個小小的執(zhí)事?”
托德?lián)u頭。
“第一,銀環(huán)王國的情況比較復(fù)雜,教會和王權(quán)的關(guān)系并不融洽,教區(qū)中沒人想接這個差事;第二,教宗大人要求,這次派遣的圣使必須懂得煉金術(shù)?!笨粗鴮Ψ揭活^霧水的樣子,特里斯坦繼續(xù)說道:“教會希望你上交水晶圣物的制作方法……”
托德瞳孔一縮,頭微微向后側(cè)著,視線投向了身后的芮契爾。
女子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托德用手摸了摸鼻梁,思索了片刻,最終點頭應(yīng)允。
特里斯坦看上去松了一口氣,他拿出了紙筆,邊寫邊說道:“接下來,是有關(guān)騎士團的一些細則。關(guān)于章程和守則,參考教會的其它三大騎士團,我謄抄了一份稍后會交給你。關(guān)于騎士團的名稱,樞機團給予的全稱是『天父賜福的暮西海港的修士騎士團』,簡稱為『暮西騎士團』?!?p> 暮西騎士團?
托德在口中默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
特里斯坦又說道:“關(guān)于騎士團的成員名單,如果可能的話,最好盡快給我,圣諭公文中將會提及?!?p> 托德有些發(fā)愣:“成員名單,每個人的?”
圣使奇怪的抬起頭來:“當(dāng)然不是,在團中擔(dān)任重要職位的名單。比如司鐸長、軍團長、騎士總管、監(jiān)察長這些人?!?p> 托德聽得冷汗淋漓,這樣說起來,騎士團里好像只有自己這個光桿司令吧……
看著對方的臉色,特里斯坦放下了筆:“總團長,我能問問,暮西鎮(zhèn)里的騎士、軍士和農(nóng)兵,加在一起大概有多少人嗎?”
“騎士嗎?”托德腦海中立馬浮現(xiàn)出哈金斯和阿方索來,不過前者是個逃兵,已經(jīng)被剝奪了爵位;后者雖然是教廷騎士,但現(xiàn)在虛弱不堪,別說上戰(zhàn)場,恐怕連劍拿不動了。再加上哈金斯的十二位屬下和阿方索的三位扈從……
想到這里,托德的額頭汗如雨下,顫巍巍的舉起了兩根手指。
“二百人嗎?”特里斯坦在紙上寫了個數(shù)字,點頭說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吧……”
“不……是二十個人……”
圣使的筆掉落在了地上。
特里斯坦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總團長,您應(yīng)該知道,即便是那些行商的護衛(wèi)人數(shù),都要大于這個數(shù)字吧?”
嗯哼!
坐在托德身后的芮契爾,突然不合時宜的咳了聲。
特里斯坦看見女子的眼神,連忙改口安慰道:“總團長,騎士團的團員總有一個增加的過程……”
芮契爾突然開口說道:“圣使大人,您的師傅收下了暮西鎮(zhèn)的特產(chǎn),您未來說不定還有求于人,難道就不能在暮西騎士團弱小之時,伸出援助之手嗎?”
看著女子那擇人而噬的眼神,特里斯坦哭笑不得:“總團長,我返回都城之后,會幫你在教廷中留意那些優(yōu)秀并且忠誠的騎士,并推薦他們來暮西騎士團效力。”
特里斯坦撿起筆,看著紙,忽然想起了什么,對著托德說道:“對了!總團長,還有一件事情,關(guān)于暮西騎士團的團標志?!?p> “團標志?”
“就是標注在騎士團旗幟和衣袍上,用來鑒別團員和軍隊的標志。請注意,由于騎士團歸屬于教會,團標志中應(yīng)當(dāng)出現(xiàn)十字架?!?p> 托德想了一會兒,拿起了黑色的鉛筆和紅色的赭石,不到五分鐘,在紙上畫出了一個標志。
特里斯坦和芮契爾站起身,湊過來看了看,圣使摸著下巴說道:“很奇怪的圖案。”
托德看著眼前紅白相間的標志,側(cè)頭問道:“怎么?不符合教會的規(guī)定嗎?”
特里斯坦搖了搖頭:“不,這的確是一個十字架,但我從來沒看過這樣的十字架?!?p> 雪白的紙面上,一個由八條向內(nèi)彎曲的圓弧,組成的正八邊形畫在了正中,八個底邊是圓弧的30度等角三角形,將正八邊形切割成了八等份。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的三角形為紅色,構(gòu)成了一個在原點相聚的『紅色正十字』,其它四個方位的三角形為白色,形成了一個白色的×。
特里斯坦看了一眼托德,問道:“這個圖案有名稱嗎?”
“保護傘(Umbrel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