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錦輕輕咬著下唇,猶豫了會兒,終是沒把蔣慕淵給供出來。
并非這事見不得光,而是連她自個兒都弄不明白蔣慕淵為何要相助,就不說出來給吳氏添煩惱了。
“大概是醫(yī)者父母心吧,”顧云錦尋了個理由,道,“既然接手了病人,肯定想要醫(yī)好的,我們太太得的又不是什么治不了的病,若因?yàn)殂y子緊張而耽擱了,做大夫的怕是也不好受。”
吳氏聽得在理,道:“也是,一輩子的老大夫了,名聲比銀子要緊。”
烏太醫(yī)不提,吳氏暫且打算當(dāng)不知。
人家費(fèi)力又費(fèi)錢地給徐氏看診了,作為家里人,眼下最最要緊的是配合大夫把徐氏的病養(yǎng)好了,這才不辜負(fù)大夫的一片心。
這份情義記在心中,以后若有能幫得上的地方,自然義不容辭。
能攢出銀子來了,也再拿去補(bǔ)上。
即便當(dāng)真力不從心,恩情也永不能忘的。
吳氏暗暗嘆了一口氣:“到底不是小錢,那是紫河車,我們也算不準(zhǔn)這藥要用多久。”
顧云錦亦是無奈。
真說起來,家里也不是真缺徐氏一輩子的藥錢,將軍府里該分給他們兄妹的田地鋪?zhàn)印⒂H娘蘇氏的陪嫁,并起來也不是拿不出手的,只是那些都不是現(xiàn)銀。
真有個具體數(shù)字,當(dāng)了賣了幾處,湊一塊也就行了,但卻是個流水賬,今年不知明年事。
顧云錦低聲道:“既如此了,先顧好太太身體要緊,別費(fèi)了這么多藥材和心意?!?p> “我也是這個意思?!眳鞘现刂仡h首。
顧云錦回自個兒的廂房里簡單收拾了一番。
她的東西不多,半側(cè)廂房騰出來擺石氏老太太的嫁妝,也沒擠得她放不下箱籠。
四周打量了一圈,顧云錦失笑搖頭。
銀子這東西,不用的時候無所謂多少,真要柴鹽米醋的,又恨不能種到土里明日就發(fā)芽了。
蔣慕淵悄悄補(bǔ)貼了藥錢,顧云錦心有疑惑,但不管為了什么理由,這份幫助是真心實(shí)意的,她從前見多了人情冷暖,對于善意,她心存感激。
把手里的銀子拼拼湊湊拿去蔣慕淵跟前,質(zhì)疑對方為何如此指手畫腳、多此一舉地改方子,那是昏了頭的人才做的事,顧云錦沒那么愣,她能做的該做的,就是下回遇見蔣慕淵的時候,好好跟他道一聲謝。
鄭重再鄭重,真誠再真誠。
明面上謝他通過賈婦人的幾次幫忙,暗地里也謝他從前在道觀里,聽臨死之前的自己說了那么一長串的話。
徐氏要午歇,楊氏也就起身告辭了。
“云錦交給我,大姑姐只管放心養(yǎng)病。”楊氏一面說,一面上來牽住顧云錦的手。
徐氏笑了笑,就是交給楊氏看著,她才不能安心養(yǎng)病呢。
不過,顧云錦是個有主意有本事的,上回是沒防備楊氏和徐令婕才吃了大虧,眼下是反過來了。
這么一想,徐氏便道:“云錦,想回來時就回來。”
顧云錦還沒說話,楊氏就如臨大敵一般,雖說很快就掩蓋過去了,但扣著顧云錦的手又多用了幾分力氣。
趕在顧云錦之前,楊氏笑著道:“我可舍不得云錦?!?p> 徐氏沒戳穿她。
顧云錦也一樣,笑容莞爾,一副舅娘說什么就是什么的樣子。
顧家小院就在這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她若不能折了楊昔豫的名聲,讓楊氏不敢再打她的主意,那她搬回來又有什么用處?
轎子出了胡同口,楊氏沒打算直接回侍郎府去,而是帶著顧云錦去看金飾。
東街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金飾鋪?zhàn)樱撮T面就與其他鋪?zhàn)硬煌?p> 楊氏也不是真心想買首飾,她只想讓外人看看她待這個外甥女亦是極好的,當(dāng)著娘子們的面,一口一個這個鐲子適合云錦、那個領(lǐng)扣襯大姑姐,得了娘子們一連串的“夫人好眼光”、“夫人待家里人真好”。
顧云錦坐在一旁,并不說話,只一面喝茶,一面看楊氏跟人打交道,看得有滋有味的。
楊氏也不能光說不練,挑了小半個時辰,掏銀子買了幾樣,把那個適合顧云錦的鐲子直接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表姑娘這雙手嫩得跟豆腐一樣,果真是襯的?!币晃荒镒有Φ?。
楊氏也笑了:“我瞧著就好,剛就叫這丫頭試試,她還不肯呢。”
“舅娘看東西準(zhǔn),我試不試都錯不了,”顧云錦當(dāng)即接了這話過去,笑盈盈地問那娘子,“這鐲子經(jīng)得起磕磕碰碰的嗎?我平時粗心,怕一不小心給弄壞了。舅娘頭一回送我鐲子,萬一損了,我多舍不得呀。”
楊氏眼瞅著那幾位娘子面色微變,趕忙道:“知道粗心就該穩(wěn)重些,就你這淘氣勁兒,哪敢給你東西!往后不行了,明年就要及笄是大姑娘了,該打扮的還是要打扮?!?p> 幾句話的工夫,楊氏不僅撇清了不給顧云錦置辦,還順道說上了她淘氣,再往下說,大抵是要把前回落水推到她自個兒閑不住上去了。
顧云錦看得明白,撒嬌一般道:“您這么說我就算了,我平時與二姐姐一道,叫她聽見您說我們淘氣,她準(zhǔn)不依。”
楊氏哈哈大笑。
不管這口頭交鋒誰勝誰負(fù),起碼兩人和睦的樣子已經(jīng)擺出來了,楊氏見好就收,打道回府。
楊氏心情大悅,底下婆子說石瑛急著見她,也就沒拒絕。
石瑛被帶到了清雨堂,態(tài)度比之前恭謹(jǐn)多了,道:“太太,奴婢知道自己做錯了,不該偷拿東西、不該當(dāng)出去,但老太太是真的不知情的,全是奴婢一個人做的。”
這番說辭正合楊氏心意,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你想明白了就好,我也不是要為難你什么,但做事有做事的規(guī)矩,你既然想好了,就跟我說說,你當(dāng)東西得的銀子都去哪兒了?還有一枚玉扳指,又當(dāng)了哪家?”
石瑛聞言,眼淚刷刷就下來了,哭得痛心疾首:“奴婢并非是鬼迷心竅,而是著實(shí)沒有辦法,奴婢那兩兄弟,年紀(jì)輕輕不學(xué)好,在賭場里欠了好些銀子,那債主說了,不給銀子就要拿命抵,奴婢、奴婢只能……”
楊氏若有所思地看著石瑛,沒打斷她的哭哭啼啼。
顧云錦一口豆沙糕險些噎著,揉了揉胸口,上下打量石瑛,暗暗想,為了不交出銀子來,這可真是豁出去了呀。
玖拾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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