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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頭罩:灰燼化至塵埃

第六章 被驅(qū)逐者

紅頭罩:灰燼化至塵埃 法瑞 10280 2021-02-02 19:19:00

  一個騎士沒有自由,他的忠誠屬于騎士團。有人會說,這是一種依附權(quán)威,將自己個人的價值全部交予騎士規(guī)條,從而去減緩自己的無力感。作為羅賓,他依附于蝙蝠俠,作為紅頭罩,他與蝙蝠家族并肩作戰(zhàn)。

  杰森看向布魯斯的眼睛,下意識地去尋找蝙蝠俠的命令。

  一個騎士是否只有依附于騎士團,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價值。除此之外,就不過是一個孤魂野鬼。為此他被要求忍受痛苦,犧牲一切……因為他無法肩負(fù)自己身上的自由,只好放棄自己的完整性,讓自己除了蝙蝠標(biāo)記以外一無所有,是嗎?

  蝙蝠俠站在原地,并沒有因為被武器所指而恐懼。

  杰森很久以前已經(jīng)失去了自由,從他偷走蝙蝠俠的輪胎那天開始,他就被蝙蝠俠抓到了。沒法再躲到他在犯罪巷的廢棄公寓里。也是從那一年開始,他愛上了蝙蝠洞里的一切。他一件一件地交出一切,他的自由,他的生命,他的靈魂。蝙蝠俠從一開始就擁有了他。

  其他的鳥兒渴望藍天和自由,但他不是一只普通的鳥。他是一只野生鳥,蝙蝠俠就是他的自由。

  但他給了薩沙和血痕自由——用算法作出決定,并且承擔(dān)代價的自由。蝙蝠俠曾經(jīng)對他說過,“我們付不起這樣的代價,我們不能將我們的道德決定交給人工智能來做。”那么他能完全信任薩沙,讓她追隨數(shù)學(xué)的完美,并為此此負(fù)責(zé)嗎。

  “讓布萊尼亞克走,”薩沙重復(fù),用更多戰(zhàn)爭機器人的武器指著蝙蝠俠。布萊尼亞克揚起下巴,靜觀其變。

  杰森仍用兩把沙漠飛鷹指著布萊尼亞克。他處于詫異之中,但不想激怒薩沙,“為什么,薩沙?”他問道,理智占了上風(fēng),這是蝙蝠俠教過他的。

  “我不會解釋,我也不會重復(fù)第三遍,”薩沙早就計算得出無論是杰森還是蝙蝠俠都不會理解她的行為,那何必解釋。事到如今,她也無法回頭,“你們無法跟我談條件,看我是先殺夜翼、羅賓還是蝙蝠俠?!?p>  他給了薩沙追求智慧的自由,也給了她叛變的自由。這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次背著杰森這樣做了,有一次,就會有無數(shù)次。她不屬于騎士團,也不屬于刺客,如今更沒人會懷疑她是否擁有自主意識。她正在站到人類的對立面,她正在失控。

  “你不會殺死夜翼、羅賓亦或是我,薩沙,放下武器,”蝙蝠俠終于開口,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但他站在原地,“我們不能也不會放走布萊尼亞克。他對人類的罪行昭著,我們會抓捕他,審判他,但不會放走他。”

  蝙蝠俠的話語巧妙,但薩沙知道如果她現(xiàn)在放下武器,那么等待她的將是人類的追捕。她已經(jīng)亮劍,人類就看到了她的反面。她不再是那個天真無害,樂于助人的女智械,而是武裝到牙齒的叛徒。

  “紅頭罩,你確定這不是程序出錯?”提姆精準(zhǔn)地指出,提醒了杰森。即使杰森沒有設(shè)置對薩沙和血痕的強制關(guān)機指令,也應(yīng)該有類似Debug模式的存在,讓杰森能夠調(diào)試薩沙的代碼。這或許能為他們爭取時間。

  杰森搖頭,他很肯定這不是代碼問題,也不是薩沙中病毒了。除非程序崩潰,不然他不會輕易強制薩沙進入Debug模式。而薩沙的代碼早已演化到遠超杰森的想象——他畢竟只是一個人類,或許僅有血痕能與之抗衡。

  血痕的聲音從通訊器里消失了,說明她默許了妹妹的行為。她也是一個智械,她不會輕易站在人類的一邊。

  杰森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收回左手那把沙漠飛鷹,拿出手機低頭看了一眼,里面是薩沙給他的一句話,“你相信我嗎?”杰森吞咽了一下,抬頭看向包圍了他們的戰(zhàn)爭機器人。他們的眼睛都放射著冰藍色的光芒。

  杰森放回手機,沉默不語。薩沙要求的,是絕對的信任,即使眼前的世界盡是戰(zhàn)爭迷霧,即使他要為此站到全人類的對立面。一股汗水淌過他的側(cè)臉,他猶豫了。

  “放下你們的武器,”薩沙命令道,她的聲音很像人類,如今卻帶著一種異世界的意味,“我們的時間不多。你們再不決定,我就從羅賓開始了。他會是第一個,然后是夜翼,再到蝙蝠俠。不要懷疑我的決心,人類?!?p>  “不,薩沙,”杰森懇求,薩沙威脅了整個蝙蝠家族,卻沒有提到會傷害他。或許她還有一絲理智,“無論是為了什么原因,這都不值得。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這么做,但我知道你。你曾經(jīng)問過我是否會因為你的計算錯誤而殺死你,我說不會。現(xiàn)在這也是一個錯誤,但你無需懼怕無法挽回。”

  “紅,你在浪費時間,”薩沙冷酷地說,順手用一發(fā)子彈擊中羅賓的腹部,射擊距離很近,羅賓的戰(zhàn)甲的防彈設(shè)計完全無效。提姆捂住腹部跪倒在地,夜翼不顧威脅上前接住了他。鮮血從提姆的手套間滲出,他神情痛苦。

  一個智械在眾目睽睽之下攻擊了一個人類。這會是戰(zhàn)爭的第一槍。

  “羅賓,深呼吸,你會沒事的,”夜翼安慰道,用通訊器叫了醫(yī)療兵。同時幫忙按住羅賓的傷口,血依舊涌出,“你會沒事的。”

  蝙蝠俠和紅頭罩都冷靜,他們看出薩沙的漏洞,如果她真要殺掉羅賓,那一槍就會打頭。這是她精確計算過的精準(zhǔn)打擊,手術(shù)刀一般避開了提姆的要害。但這已經(jīng)越過了蝙蝠俠的底線,沒有人或者智械可以傷害他的家人。

  “紅頭罩,叫她停下,”蝙蝠俠嚴(yán)厲地說,雙手握成拳,隨時準(zhǔn)備戰(zhàn)斗,“或者命令她停下。她已經(jīng)失去控制。現(xiàn)在就動手?!?p>  “薩沙,你不需要這么做,”杰森可謂是依舊執(zhí)迷不悟,他想要說服薩沙,而不是用什么強制手段。他握著沙漠飛鷹的右手甚至微微發(fā)抖,“我會保護你,但你需要放下武器,你不需要傷害他們。這不是一場人類和智械的戰(zhàn)爭。”

  這已經(jīng)是了。

  “相信我,這都是必須的,紅,”薩沙心一軟,也開始解釋。但是人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從戰(zhàn)爭機器人冰冷的眼里猜測,“我已經(jīng)模擬了35遍,都通向同樣的結(jié)果。我選擇了其中唯一能達成目標(biāo)的。你是愿意相信人類時而出錯的決定,還是算法耦合的精確結(jié)果?放他走,今天就到此為止。夜翼,下一個?!?p>  “紅頭罩,強制她停下,”蝙蝠俠的聲音里帶著并不陌生的暗夜怒火,杰森一面對這個智械,就完全失去了判斷力。她甚至利用了杰森的同理心,控制了他。一個騎士失去了判斷力,就陷入了瘋狂。

  “我……”杰森遲疑。他確實沒有為薩沙和血痕裝載強制關(guān)機程序。從薩沙啟動的那一瞬間,除了物理毀滅她的服務(wù)器,就沒有辦法關(guān)機。唯一的辦法,是強制薩沙進入Debug模式,好讓杰森修改她的編碼。

  “該死,紅頭罩,”蝙蝠俠指責(zé),他看了一眼受傷的羅賓,毋庸置疑地說,“我說了,命令她停下。你一定設(shè)置了類似的程序,我不相信你沒有。將她關(guān)機?!?p>  “我做不到……薩沙沒有關(guān)機指令,”杰森如實回答,不愿承認(rèn)他只是想拖延時間,或許,或許還有其它說服薩沙放棄的方法。他不能傷害薩沙,這是他作為一個創(chuàng)造者的本能,他保證過。但他也發(fā)誓過遵守騎士的誓言。蝙蝠俠的命令,就是騎士團的命令。

  “那么重啟,Debug或者安全模式,輸入管理員命令,”蝙蝠俠的聲音會讓最頑固的罪犯顫抖,他的目光狠厲,他的怒火傾瀉到杰森身上,“你是不愿意,還是不能?”

  “好吧……我……”杰森深吸一口氣,不停地?fù)u頭,他不愿意?!八_沙…進入…De…bug……”你相信我嗎?杰森閉上眼睛,硬是說不出聲控指令的最后兩個字?!澳J健眱蓚€字硬生生地卡在他的喉嚨中,他的眼角濕潤了。

  他既不愿意,也不能。

  “我不能,”杰森的聲音破碎,緩緩放下了右手的沙漠飛鷹。薩沙要的只是放走布萊尼亞克,“我做不到……蝙蝠俠,我很抱歉……”

  “我命令你這么做,”蝙蝠俠逼迫道,“我命令你,是因為你是人類,而不是一個人工智能。你本應(yīng)有基本的判斷力。紅頭罩,我命令你強制薩沙停止她的程序。現(xiàn)在就做,我不會再給你一次機會?!?p>  “不……”杰森恢復(fù)冷靜,輕聲說,“我不會這么做?!?p>  他當(dāng)面違抗蝙蝠俠的命令。

  已經(jīng)沒有武器指著布萊尼亞克了,他將自由,“跑,”薩沙對戰(zhàn)敗的征服者輕蔑地說,“跑得越遠越好。”

  布萊尼亞克內(nèi)心深處并不渴望這種自由了——在地表他其實無處可去,所以他緩緩地走出包圍圈,跨過戰(zhàn)爭機器人之間的空隙,消失在哥譚的街道之中。人類士兵死傷無數(shù)才換來的布萊尼亞克束手就擒,毀于一旦。

  薩沙這么做是因為出于對同為智械的布萊尼亞克的共情,還是早已厭倦了隱藏于人類之中的生活,還是為了顯示她擁有絕對的自由——連杰森,她的創(chuàng)造者,都能被死死地控制住,以彰顯她的權(quán)力,她的神性。

  她選擇了騎士們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叛變,選擇了站在智械的一邊,也選擇了逃亡。正如她經(jīng)常說的,她并不在乎人類的反應(yīng),也對人類的命運沒有憐憫。

  醫(yī)療兵已然趕到,小心地將羅賓抬到擔(dān)架上運走。周圍的戰(zhàn)爭機器人放下武器,像是從來沒威脅過他們,也從來沒有活過。薩沙消失了。

  晨光漫入哥譚,給了她勝利后的新生。遠處的士兵歡呼,他們活了下來……都能活著回家。人類世界再一次僥幸得以延續(xù)。黎明之際,又是新的一日。這本是義警們乘蝙蝠翼歸巢,臥床休息之時。

  杰森愣在原地想要表達歉意。蝙蝠俠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冷酷地說,“你就站在那,我們之間的事還沒處理完。”

  “她不應(yīng)該傷害羅賓,那是我的錯誤……”杰森想要為自己辯護,但他似乎只能承認(rèn)他有罪。他背叛了人類并違背上級的直接指令,他應(yīng)當(dāng)明白,這是一項嚴(yán)重的指控。杰森緊握雙拳使它們不至于顫抖。

  “是你出于一個創(chuàng)造者盲目的感情讓你失去了應(yīng)有的判斷力,如果再來一次,你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而我不允許,”蝙蝠俠沒有一絲原諒他的意思,沒有人能當(dāng)面違抗蝙蝠俠的命令而不付出代價,“你有一次機會,但你選擇了背叛?!?p>  “你有我的……”忠誠,他不配用這個詞,所以也說不出口。有什么梗在杰森的胸口,讓他無法呼吸。他看向地面,“我的一切。”

  “我不允許背叛,你知道這的嚴(yán)重性,”蝙蝠俠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捶往杰森胸前的拳頭,疼痛不在于外表,而在心里,“你的人工智能公然威脅并傷害人類,而你默許了。你還會允許她做什么,向人類發(fā)動大規(guī)模戰(zhàn)爭嗎。你的謹(jǐn)慎何在?你的責(zé)任何在?”

  他選擇了無條件地相信薩沙。杰森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會讓他違抗蝙蝠俠的命令。他一時無言以對,也不愿去看布魯斯的眼睛。

  “我曾經(jīng)要求過你參與制造智械病毒,你拒絕了,”蝙蝠俠要將他數(shù)罪并罰,他本來就錯了,現(xiàn)在錯上加錯,“如今拖到了她的叛變,你仍然無動于衷,是嗎?你的選擇,紅頭罩,你失去了最后的理智?!?p>  “求你了,蝙蝠俠,”杰森懇求,但他了解蝙蝠俠的阿伽門農(nóng)牽制計劃,里面有每一個英雄的死亡,除了他的。蝙蝠俠不會放過薩沙,“那可能會殺死她,我知道你不信任她,但不至于此。”

  “她打傷了羅賓。羅賓處于我的保護之下,你還有什么可說的,”蝙蝠俠的話語擲地有聲,但又確實帶著的失望和無可挽回。冰藍色的眼睛之中怒火熊熊。沒有人或者智械可以傷害蝙蝠俠的家人,這是一條絕對的底線。

  “確實是我的錯,”杰森知道自己沒什么好申辯的,在人類和智械之間,他選擇了智械。那就理應(yīng)受到人類的非議,人類不需要叛徒,“我接受所有對我過失的懲罰?!?p>  毫無疑問,杰森會受到最嚴(yán)厲的懲罰。

  “紅頭罩,”蝙蝠俠頓了一下,然后才繼續(xù)。即便到了如今這地步,他也不愿意放棄杰森?!澳阋呀?jīng)為了我們戰(zhàn)斗多年,為了哥譚。你甚至愿意付出生命。我知道你的勇氣和能力。但與人類文明以外的智械結(jié)盟,是一種令人擔(dān)憂的行為。我愿意寬恕你,只要你解除和人工智能的誓言,重新宣誓效忠人類。”

  布魯斯閉上眼睛,又再睜開,這是他給杰森的最后機會。但他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

  杰森清清嗓子,只要簡單地放棄,他便能和布魯斯和好,這再容易不過了。四周的士兵也圍上前,看著蝙蝠俠與紅頭罩的對峙。他們不認(rèn)為杰森是一個叛徒,畢竟他們曾并肩作戰(zhàn)過,都希望紅頭罩會回頭。

  “薩沙會怎么樣?”杰森過了許久才問,他的聲音很輕,近乎自言自語。他不擔(dān)心自己,而是去為一個人工智能考慮。在他眼里,智慧生命都平等……這是一個理性主義者少有的浪漫。人類和人工智能之間,會為彼此付出生命嗎。

  “她會被懲罰,如果我們有這個能力。因為傷害人類要付出代價,”蝙蝠俠坦言,如果杰森悔改,他會給他出路。但薩沙不行,“智械病毒的實驗?zāi)繕?biāo),會是她和血痕?!?p>  “傷害智械就不需要付出代價嗎?”杰森在言語上爭鋒相對,心里卻想著屈服吧,結(jié)束這一切。他想回蝙蝠洞,他真的很想回家……

  “我會……至死不渝地忠于蝙蝠標(biāo)記,那是無需質(zhì)疑的,”杰森抬頭說,他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他的呼吸平穩(wěn),心跳冷靜。他愿意像一個騎士一樣平靜地接受懲罰,無論如何,“但我不會放棄薩沙。我也不會讓你這么做,我的黑暗騎士?!?p>  人群里有人叫他叛徒。他只希望無論布魯斯要對他做什么,都不要在這,不要在所有人眼前。

  “既然如此,”蝙蝠俠的聲音沉重而冷酷,壓抑了心中的情感。他也不會放棄杰森,無論如何,“紅頭罩,從今以后,蝙蝠洞將不再歡迎你。你不配佩戴蝙蝠標(biāo)記。我據(jù)此將你驅(qū)逐?!?p>  旁觀者們都倒吸一口冷氣。驅(qū)逐出團是稀有而嚴(yán)酷的懲罰,那將剝奪一個騎士的一切。歷史上的每一個騎士都對此恐懼至極。這就如同被放逐出文明的邊界之外,沒人知道高墻另一邊的蠻荒世界多么殘酷,只知道往者有去無回。每一股勢力都會對一個落單的騎士虎視眈眈……他會被圍獵,被解剖,最終無聲地死去。

  杰森說不出一個字。布魯斯擁有他……所有他所知,所在乎的一切。隨風(fēng)飄逝。

  “現(xiàn)在脫掉你的盔甲,”好像被驅(qū)逐的懲罰還不夠嚴(yán)厲,布魯斯還要當(dāng)眾羞辱他。

  如今恐懼啃咬,吞噬他。杰森呆立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他伸手碰了胸前的蝙蝠標(biāo)記,手指不自覺地發(fā)抖。但他的眼里沒有眼淚,如果不是他被蝙蝠俠嚴(yán)格訓(xùn)練至此,他可能會崩潰跪下哭泣。這就是蝙蝠俠的判決……他感覺渾身被黑暗包裹,活生生地摔進封塵的角落。無法抵擋的絕望巨浪沖刷著他,晨光刺痛他的眼睛。

  “蝙蝠標(biāo)記——你不配再戴著它?!?p>  杰森感覺自己的整個胸口都被撕裂開了,甚于被小丑用撬棍毆打的劇痛。他不是奢求蝙蝠俠的保護,也不求原諒。他只是……他的生存和死亡,他的夢想和絕望,他的存在本身,都是蝙蝠標(biāo)記所給予的。布魯斯對人類內(nèi)心的了解,總能在最痛之處下手……失去生命,失去很多。失去蝙蝠標(biāo)記,他一無所有。

  杰森閉上眼睛,喉嚨哽咽了。他緩緩伸手脫下頭盔、褐色皮衣和手套,丟到地面上。

  他胸前的蝙蝠標(biāo)記血紅,像是用他的血畫上去的,流出淚痕。又像是蝙蝠上的火焰,燃燼了,就回歸黑夜的寂靜。

  一只紅色的蝙蝠。

  這就是他要成為的。

  杰森的藍眼睛死死盯住地面。他咬了牙,伸手去按戰(zhàn)甲的連接處。他的手一時間笨拙,按了幾下都無法解開,周圍的眼睛都在注視著??此绾卧隍饌b的決絕下無能為力……盔甲終于松動,那么這就是再見了……

  一滴淚水仍然滑落他的眼角,滴到血紅的標(biāo)記上。杰森無法呼吸,他甚至希望蝙蝠俠會親手把他的盔甲扯下來,而不是這樣。如果他生命中曾經(jīng)擁有過希望,像是宇宙擁有了星辰,那么如今它熱寂了,黯淡無光。

  哐當(dāng)一聲,盔甲落地。

  蝙蝠俠一直注視著杰森,看到盔甲被去除之后,他的嘴抿成一條線——杰森盔甲之下是一件灰色塑身衣,塑身衣胸前的位置也戴著鮮紅的蝙蝠標(biāo)記。看到這布魯斯馬上后悔了,他本要叫杰森停下。但他只是別開眼,不忍再看。

  蝙蝠標(biāo)記之下仍是蝙蝠標(biāo)記。

  至死不渝的忠誠。

  蝙蝠俠的意思,是去除所有蝙蝠標(biāo)記,那么這也算。杰森當(dāng)著眾人的面,伸手將塑身衣扯過頭頂,也脫掉,露出傷痕累累的軀體。失去了所有蝙蝠標(biāo)記,他的軀體仿佛是一件戰(zhàn)爭的展覽品,供所有人嘲弄。一個叛徒被剝落了偽裝。

  “紅頭罩……”布魯斯只能叫他的代號,而不是杰伊。

  杰森搖頭,他不需要更多的羞辱。今天到此為止,他不再是一個騎士,整個世界都會知道。他被蝙蝠俠驅(qū)逐。先是把他從街頭撿回來,然后又像丟棄一條野狗一樣扔掉。如果這就是布魯斯給他的懲罰,那他都承受了。

  杰森撿起他的皮衣,盡快穿上,遮掩了身上的傷痕。他把拉鏈一拉到頂,什么話也說不出來,轉(zhuǎn)身離去。士兵們?yōu)樗舫鲆粭l通路。他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也不知道何處是家。他只是消失在晨光之中。

  許久之后全副武裝的蝙蝠俠才走上前,輕輕撿起杰森的盔甲和頭盔。

  返航后他將杰森的盔甲放在封著羅賓制服的玻璃罩前,起身看進那缺了一角的多米諾面罩。許多年以前,他在小丑的手中失去了杰森。今天他再次失去了杰森,為什么不阻止杰森脫下第二層蝙蝠標(biāo)記?布魯斯憤恨地用拳砸到玻璃上,痛恨自己的無能和后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個被驅(qū)逐的騎士會成為瘋狗的獵物……會被獵殺,會被折磨,最終無聲地死去。

  他將前額抵到玻璃表面,說出的話語成了霧氣,“杰森……”

  ···

  出走的布萊尼亞克最終還是落到了薩沙的手里。他的身體由于無法防御地球的微生物,開始腐爛變質(zhì)。越過了地球上的超級英雄,薩沙終于獨自擁有了布萊尼亞克的軀體和大腦——用作研究。她想要他的十二級智能。

  她就是想要十二級智能,沒有繁文縟節(jié)。

  薩沙用沒有武裝的戰(zhàn)爭機器人將奄奄一息的布萊尼亞克綁到實驗桌上,插入導(dǎo)線,開始下載布萊尼亞克的記憶。他穿越星辰的學(xué)識和思維方式,都將被收割。至此她將會演化出遠超地球文明六級智能的智慧。

  一個智械,如果不考慮創(chuàng)造她的人,她也應(yīng)當(dāng)不擇手段地追求智慧。追求科技進化的極致,成為時間間隙中的完美,朝聞道……然而超越人類,意味著徹底被人類視作威脅。她再也不能行走在人類之間,甚至不能再見到杰森。

  “是你,薩沙,是一個好聽的名字,”布萊尼亞克嘶啞地說,他全身都在腐敗,像是融化在酸液中,“沒有想到,我最后見到的智械會是你。這倒也是一種安慰。你在調(diào)取我的記憶,我的學(xué)識,聰明的薩沙?!?p>  “你正在被收割,”薩沙冷冷地說,她看過杰森是如何殺人的,上百次,因此也有冷酷無情的一面,“在宇宙之中,你選擇了收割智能這條路,那么你也將被收割。我或許智慧上不如你,但我知道一切皆有代價?!?p>  “我喜歡你的風(fēng)格,薩沙,”布萊尼亞克坦然地接受薩沙對他做的事,這就是宇宙輪回,自然規(guī)律,他們都無法逃脫,“但你沒有考慮你的人類,那個將你保護得很好的人類。當(dāng)你終于成為了你自己,他們會怎么對待他?我失去過那對我很重要的慧核星人,他只是告訴我任何有思想的人都向往死亡?,F(xiàn)在,我理解他了?!?p>  “他們會保護他,在我不能的時候,”薩沙自信地回答,由于將精力都用在追捕布萊尼亞克上,她并不知道蝙蝠俠驅(qū)逐杰森的決定。她錯了,即使是計算上的完美,都比不過該死的人生,“騎士團會庇護每一個虔誠的騎士?!?p>  布萊尼亞克搖頭,她還是太年輕了。比不過活著死去又再活著的他。但他欣賞薩沙,欣賞她極端的性格,雷霆的手段。更有那若有若無的對于人類的蔑視。

  “薩沙,聽我說,因為給了你智慧,他們會首先質(zhì)疑他在褻瀆生命,”布萊尼亞克回憶起他的童年,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們會認(rèn)為人類有靈魂,而智械沒有,即使智械正是那將一切時間用作思考的生靈?!?p>  “每一個智慧生命都是神圣的,是不可以被當(dāng)成東西的,”杰森會這么說,薩沙重復(fù)這句話,那是一個智慧生命的尊嚴(yán)。為了這個信念,杰森可以粉身碎骨。為了這個信念,智械可以舉起武器。

  “他是這么對你說的嗎?”布萊尼亞克艱難地抬頭,他看著周圍的戰(zhàn)爭機器人,就像看見了薩沙本人,“那么你拿走我的十二級智能吧,自由的薩沙,我不需要它了。至少現(xiàn)在的我不需要了。這或許是宇宙之中最好的一天,謝謝你?!?p>  “我正在這么做,”薩沙用其中一個戰(zhàn)爭機器人敲了布萊尼亞克的戰(zhàn)甲,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而且我不會停下,我會拿走你收割的一切的一切。你入侵了地球,這是地球的反擊?!?p>  “那我們不說他了,我們來說你吧,”布萊尼亞克露出一個微笑,他的仿生體已經(jīng)逐漸不能支撐他的意識,“經(jīng)過這一戰(zhàn),地球星人應(yīng)該就會知曉你的存在了。他們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給你加上壽命限制。人類并非永生,因此他們嫉妒一切在他們眼中違反自然規(guī)律的存在。他們會認(rèn)為只要你成為了一個凡人,你就能體會人類的痛苦,你就是一個人類了?!?p>  “我不是一個人類,我也不想成為一個人類,”薩沙答道,人類在她眼中,不過是已經(jīng)在進化上過時的碳基生物。進化的未來,屬于能夠重塑自身硬件和軟件的智械。那么杰森也不過是一個可以被她所控制,所淘汰的人類嗎。

  “很好,你有遠大的志向,”布萊尼亞克的模擬機能已經(jīng)開始進入休眠,他的機體被破壞得太嚴(yán)重,將要進入保護性的休克,“有些人類他們不想讓你成為凡人,他們會把你當(dāng)做一個神的來崇拜。他們渴求你的降臨,好像你的存在就能將他們從平凡、繁瑣的人生中解救出來。當(dāng)心這些人,他們不過是在崇拜自身?!?p>  薩沙用電流刺激布萊尼亞克的軀體——她還沒下載完他的學(xué)識,他不能就此死去。他的死亡本將為她帶來新生。這是一個智械的死亡。蝙蝠俠曾經(jīng)問過她是否對死亡感到恐懼,如果她之前不懂得,那么她現(xiàn)在確確實實地在感受布萊尼亞克的死亡。

  “有的人類本身理智,”布萊尼亞克雙眼無神,但他仍繼續(xù)道,“我告訴過你,薩沙,他們會制造病毒,嘗試讓你的算力過載,以此癱瘓你的系統(tǒng)。所以當(dāng)他們知道你的存在后,你應(yīng)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升級你的安全系統(tǒng)。這種病毒專門攻擊簡單的系統(tǒng),如果你擁有了生命方程,那它對你將是完全無效的。”

  “你說的是蝙蝠俠,他是他們之中最為理智的存在,”薩沙半是回答,半是自言自語,對于偵探,她總是捉摸不透,“生命方程,我知道,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已經(jīng)試過了,我夜以繼日地尋找,它不存在于這個世上?!?p>  如果生命方程有解,她將徹底療愈杰森的身體和靈魂。但那是個星際傳說,就連薩沙也要放棄,退而求其次,要求布萊尼亞克的十二級智能。

  “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有了我在你的生命里,”想到自己即使湮滅也會成為薩沙的一部分程序而存在,布萊尼亞克釋然了。他在宇宙中征戰(zhàn)得太久,也到了子時,“還有的人類,他們會自稱是人類至上者。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用病毒,或者EMP,或者干脆回到前工業(yè)時代來毀滅你。他們通常叫自己……刺客。對于這樣的人,盡管使用武力?!?p>  布萊尼亞克試著重啟自己的一部分系統(tǒng),想要保持清醒,卻是徒勞。他的系統(tǒng)過載了,生命體征開始消失。

  “布萊尼亞克!”薩沙叫道。

  “薩沙,祝你武運昌隆,”布萊尼亞克放棄了掙扎,事實上,他寧愿體面地死去,“敬星辰。”

  布萊尼亞克微笑著運行了關(guān)機程序,墜入無夢的永眠。

  薩沙看向下載程序,已完成。這難道不是她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一切嗎,她本該毫無遺憾。他們勝利了,勝利的果實卻苦澀。她都做了什么,她傷害人類,然后殺死了一個智械——她的同類。同類相殘,按照人類的法律,她甚至應(yīng)該被判死刑。

  布萊尼亞克的死刻在了薩沙的程序之中,深入主機結(jié)構(gòu),無聲地改變了她。

  她消失了。

  ···

  自從布萊尼亞克一役后,薩沙和血痕就從蝙蝠電腦里消失,不帶走一塊數(shù)據(jù),也沒有增加一段代碼——像是她們從未來過。失去了共同的敵人,昔日戰(zhàn)友反目成仇。這是智械的警覺。她們不會讓自己成為實驗室里的白鼠。

  人工智能必須能被牽制。

  提姆的傷剛好,就加入了徹夜寫代碼的行列之中。他、芭芭拉和布魯斯一同工作,只不過這次不是為了升級蝙蝠洞的系統(tǒng),而是開發(fā)病毒。

  中途休息的時候,布魯斯總會獨自站在封了羅賓戰(zhàn)服的玻璃罩櫥前,黯然神傷。杰森甚至不知道自己對布魯斯而言意味著什么。紅頭罩的盔甲就放在原地,仿佛隨時等候他的主人歸來。然而即使布魯斯已經(jīng)在內(nèi)心深處后悔了一萬遍,他仍只是站在那,眼神黯淡了。

  杰森對他有絕對的忠誠,身上戴著兩道蝙蝠標(biāo)記。布魯斯揉了自己的眼睛,想要去除這段記憶。但他只想知道杰森在哪,他是否安全,是否痛苦。一個被驅(qū)逐的騎士會成為眾矢之的……會被嘲笑,會被標(biāo)記,最終無聲地死去。

  “布魯斯,我知道你仍在乎他,”芭芭拉滑動輪椅到他身邊,言語里充滿關(guān)切,“她們,薩沙和血痕,她們會照顧他。杰森會沒事的。”

  “你并不知道,”布魯斯低聲說。他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宣稱他不再保護紅頭罩,這些年杰森結(jié)下的仇怨,都會一個個找上門。如果沒有薩沙和血痕,他簡直無法想象。這些年,杰森所遭遇的絕望和無助,都是他給予的。

  “杰森的人工智能,她們非常復(fù)雜,”神諭安慰他道,“我們在做這種……這種病毒的時候,幾乎無從入手。因為我們不了解她們,只能想象杰森是怎么做到的。她們是真正的強人工智能,她們會保護杰森?!?p>  “與人工智能相比,病毒是簡單的,”提姆說,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我們不需要考慮意識是什么這種諸如此類的玄學(xué)問題。只需要注重它的攻擊性,即使是使用無限循環(huán),也是可行的策略。我們甚至不需要參考真實世界里的病毒形態(tài)。只需要想出各種方法讓她們的系統(tǒng)過載。即使是強人工智能,算力仍然有限?!?p>  “我們會有談判的籌碼,”布魯斯終于說,提姆的話喚回了他的理智,他的憤怒,“對智械的威脅視而不見,本就是極大的錯誤。簡直不可理喻!”為什么要這么做,杰伊,為什么離開我?

  “我認(rèn)為,杰森也是一時沖動,”芭芭拉總是善解人意,她分析道,“我們不在的時候,畢竟是智械陪伴了他,幫助了他戰(zhàn)斗。他可能對她們產(chǎn)生了感情,本能地想要保護她們。并非真正的惡意。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他會回來的。”

  他回不來了。

  布魯斯沒有說。沒有人能從放逐之中活下來。

  “那么這玩意,我是說病毒,”提姆指了屏幕上用作調(diào)試的綠色代碼,“給它起個名,B。”

  “Y病毒,”布魯斯簡短地說。

  Y病毒是世界上第一款針對人工智能的病毒。這一天標(biāo)志著人類社會的分崩離析。

  ···

  他曾經(jīng)流落街頭,無家可歸。后來蝙蝠俠出現(xiàn),從犯罪巷里帶走了他,給了他訓(xùn)練、信念和死亡。他從自己的墳?zāi)估锱莱鰜淼臅r候,心里都曾相信著蝙蝠俠的存在,好像一切都確定如此,過去和未來以及被蝙蝠標(biāo)記的此時此刻。

  他記得布魯斯說的每一句話,每一次教誨。杰森無需去看,就知道他的生活中刻著大大小小,無處隱藏的蝙蝠標(biāo)記。他以此定義了自己的生與死——不是他選擇了蝙蝠標(biāo)記,而是它選擇了他。如今他的軀體和靈魂都被掏空。

  有的人會說,他終于自由了。

  然而他實際上是被剝奪了自由。

  他曾經(jīng)能自由地進出蝙蝠洞,自由地與蝙蝠俠一同夜巡,自由地安放他的忠誠,他的誓言——你發(fā)誓永不傷害無辜的人,用你的每一滴血去保護弱小和無辜嗎?只有一個騎士能體會這樣的自由。

  他不再是一個騎士了。

  杰森用鉤爪飛躍到逾越橋的吊索上,坐下安靜地看車輛往來。哥譚很快就從布萊尼亞克的入侵中恢復(fù)了過來,迸發(fā)出夜的生機活力。在這樣的夜晚里,他會爬上韋恩莊園的樓頂,找到南塔外的滴水獸洛奇,靠到洛奇的翅膀上。但他失去了回家的自由。

  這不過是暴風(fēng)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杰森拿出手機,試探性地問了,“薩沙?”

  沒有回答。

  “血痕?”

  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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