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雖說開著這樣一家筆墨紙硯的店鋪,但識字并不多。他只是對硯臺有些研究,可對字帖就沒有什么興趣了。他看周致去看字帖了,也便感索然無味,郁悶的搖了搖頭,就又進(jìn)了里間。
剛剛得了掌柜的斥責(zé),那伙計小七此時正亦步亦趨的陪著笑臉?biāo)藕蛑苤?。在他想來,周致雖說對硯臺很是懂行,但看周致這樣的穿著,斷然不會買什么東西,好生應(yīng)付應(yīng)付周致,讓周致趕緊離開也便了事。
可不料周致翻看字帖很認(rèn)真,看的像模像樣的,伙計心里不禁暗笑,這年月真是怪了,什么樣的人都有。不會寫字的農(nóng)人也裝腔作勢的好像是讀書人了。
周致此時自然沒有閑暇去理會伙計小七的心思。因?yàn)楹笫朗莻€業(yè)余的書法愛好者,習(xí)練臨摹最多的就是管道升和趙孟頫夫婦的字帖,此時便細(xì)心的幾乎翻遍了他們夫婦的字帖。
這些字帖雖說是贗品,卻非常逼真,若不是后世周致在他們夫婦書法的研究上有些造詣,想來是很難區(qū)分的。
后世周致所臨摹的他們夫婦的字帖自然也是贗品,不過書法老師曾細(xì)細(xì)講過他們夫婦書法的精髓,在周致看來這里的贗品儼然比后世的贗品還能以假亂真。
看著這些字帖,周致突然想到了明代那位善于書畫造假的大專家豐坊,呵呵!說起來這豐坊也是這個時代的人,不知他現(xiàn)在是否已開始習(xí)練書法,準(zhǔn)備偽造書帖,仿造古書了。此生若是有緣,如何也要見見這位留名青史的大專家呀。
過了這么久,那伙計小七顯然有些心煩了,天氣又冷,此時他總盼著周致能盡快離開,他也好繼續(xù)回到炭盆邊打他的瞌睡去。
可經(jīng)過了剛才掌柜的訓(xùn)斥,此時又不好催促周致,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旋即朝周致諂媚的一笑道,“小哥可選好了字帖?若是這里的字帖看的不中意,我家店里倒是還有一些。”
“在哪?拿來我看!”周致興致正高,說道。
“這……這,還是小哥自己來看吧!”伙計小七遲疑的說著,便朝硯臺架子下面隨手一指。
店鋪展示硯臺的是一張長條大桌,桌上鋪了一層耐磨的青色粗布,粗布將桌子的四面全部遮擋住,直垂到地。
伙計小七所指的自然是桌下被布簾所擋的地方了。周致看了一眼伙計小七,小七的意思很明顯,是要周致自己掀開那布簾。
不知下面還有什么樣的字帖,周致懷著一顆好奇之心輕輕的挑起了布簾。
我的天吶!下面竟布滿了蜘蛛網(wǎng),灰塵滿地,不知道有多少年從來未打掃過了。也幸虧周致掀開的布簾慢些,若是快了,那灰塵定會揚(yáng)起多高,甚至?xí)屵@個店鋪中都飛的滿是灰塵了。
這四寶齋的店鋪正像是那驢糞蛋,外面光鮮,里面卻特么的全都是糟粕啊。
不過周致還是看到了在灰塵的下面,確實(shí)胡亂堆放著一堆破舊的字帖。
周致回頭狠狠瞪了一眼伙計小七,說道,“就是這些破爛貨嗎?”
伙計小七頓時一臉尷尬,但還是強(qiáng)撐著說道,“其實(shí)這下面的字帖只是存放的時間久了些,有的差不多有二三十年了,是我家掌柜的年輕時便存下的。也不一定不能用,小哥還是看看的好。”
伙計小七其實(shí)也不是想耍弄周致,而是看周致這樣一個穿著破舊的人總是看來看去不走,儼然對那些字帖很喜歡,但終究因?yàn)樨毟F買不起,所以就想讓周致在這些破爛貨里隨便挑挑,甚至白送幾冊字帖給周致,盡快把周致打發(fā)走了事。
聽他這樣說,周致心中一動,便又扭頭朝下面看去。
有布簾遮擋,光線太暗,終究看不清楚。周致索性就捏住鼻子伸手將那些破爛貨全部從下面扒拉出來。
這下好了,店鋪內(nèi)頓時塵土飛揚(yáng),嗆的幾乎難于呼吸。
此時伙計小七不禁暗暗叫苦,早知這樣,如何多嘴呀。這一下滿鋪?zhàn)拥幕覊m了,還不知要讓自己打掃多久。
周致先是躲在了一旁,等待塵土落下的差不多了,這才慢慢翻看那些字帖。
正如伙計小七所說,這些字帖存方的時間的確是長了,很多的紙張已經(jīng)發(fā)黃發(fā)黑,更有那被老鼠啃去一角的。字帖非常雜亂,什么人的都有,但還是趙孟頫和管道升夫婦的居多。
周致的耐心很是不錯,就這樣的字帖他還是一本本的翻看,這更是讓伙計小七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要知道他還會這樣細(xì)細(xì)翻看,打死也不會說這下面還有字帖呀。
周致翻著翻著,忽的眼眸一亮,“咦!”,周致的一顆心旋即狂跳不已。
在這故紙堆里,周致赫然發(fā)現(xiàn)了一冊《蘭亭十三跋》。
周致后世的書法老師對趙孟頫的楷書和行書的精髓都有過細(xì)致講解。這《蘭亭十三跋》是行書版本,周致又細(xì)細(xì)看過,不禁越發(fā)欣喜如狂。
后世那些收藏家淘寶者們偶爾還會從舊貨市場上尋到一兩件寶物,周致常常羨慕不已??墒悄菢拥暮檬轮苤聟s一次也沒遇到過,在后世夢寐以求的渴望能見到他們夫婦的真跡,沒想到穿越到了大明,這樣撿漏的事情竟會幸運(yùn)的在自己身上發(fā)生。
每一跋的后面都有趙孟頫的手戳,雖有些模糊了,但卻是貨真價實(shí),這《蘭亭十三跋》是真跡無疑。
真跡難尋??!
而且據(jù)周致所知道的趙孟頫的這《蘭亭十三跋》只有一本。
據(jù)傳是趙孟頫在五十七歲的時候,奉圣旨從吳興乘船北上去大都。船行到浙江南潯的時候,為趙孟頫送行的獨(dú)孤長老拿出一本《宋拓定武蘭亭》。
趙孟頫當(dāng)即十分喜愛,根本就舍不得放下了,索性就厚著臉皮要了那本《宋拓定武蘭亭》,帶到了大都。當(dāng)時和趙孟頫一起坐船的還有吳森,這吳森也攜帶著一本《定武蘭亭》。
這次去大都水路行駛要一個多月,趙孟頫左右無事,便細(xì)心揣摩著兩本冊子,受益匪淺。到了大都之后,趙孟頫便寫下了這《蘭亭十三跋》。
《蘭亭十三跋》在后世只留存下來些許殘片,沒想到在這大明時期竟還完好無損。
不對,說是完好無損顯然有些過了,字帖有幾頁顯然被老鼠啃掉了一個小角,在上面還赫然沾著幾粒老鼠屎,周致急忙用手將其擦拭干凈,扭頭朝那伙計小七問道,“這本字帖如何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