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暗流涌動

　　夜愈加地深了，濃郁得如同墨汁一樣的暗色籠罩著蒼穹大地。星星們也好似困了，在遙遠(yuǎn)的天際默默地隱去了身影，躲在幕后呼呼大睡。唯有那輪彎月，好似不知疲倦，依然高高地懸掛在中天之上，散發(fā)著淡淡的清輝。夜風(fēng)，從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里竄了出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更搖得那高懸的燈籠左右輕輕晃動，繩擺吱吱作響。

　　飲冰院內(nèi)卻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老太君為了慶祝王涵之的回歸，大擺筵席。家里面大大小小的正經(jīng)主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刈肆咦?。精心烹制的美味佳肴，再輔以王涵之帶回的那稀世珍品——神仙醉，縱然數(shù)量有限，每個人只能淺抿些許，但再配以其它名酒，在座的諸人都有些意態(tài)闌珊，醉意惺忪。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席間杯酒交盞，歡聲笑語，彌漫著深深淺淺的天倫之樂，其樂也頗為融融。

　　期間，不乏有人前來向王涵之敬酒。滿臉和藹的叔伯長輩，敬酒時一臉欣慰，頗為吾家有子初長成的驕傲與自豪。平輩敬酒時，臉上的表情多半混合著濃濃的羨慕與淡淡的嫉妒。小輩們稚聲稚氣有模有樣地學(xué)著敬酒時，則是滿心滿眼的崇拜與敬重。

　　不管來者是誰，用心幾何，王涵之一律以茶代酒，恬靜淡然。波瀾無驚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猶如湖面上被風(fēng)吹起的細(xì)小漣漪，你想伸手去夠，那漣漪卻飛快地蕩漾開去，迅速地遠(yuǎn)去。所以，他看起來似乎與每一個人都頗為親近，實則疏遠(yuǎn)之極。

　　初語坐在王涵之的身側(cè)，一邊毫無姿態(tài)地大快朵頤，一邊淺瞇酒盞自娛自樂。若是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違，頂著同時得罪國公夫婦的嘴臉，前來向她敬酒，她倒是來者不拒，一口一杯，喝得干凈痛快?？墒?，這樣的人倒是少之又少，宛如鳳毛麟角，所以她樂得自在，一邊冷眼瞧著眼前的一切，一邊吃吃喝喝，痛快自在。

　　“七哥，”一個嬌俏而又爽朗的女聲在前方不遠(yuǎn)處響起。

　　這聲音真好聽，宛如珍珠滾落玉盤，黃鶯在枝間歌唱。

　　初語不約自主地抬眸望去。

　　聲音的主人正是王家長房唯一嫡出的女兒——王玉兒。只見她面容嬌美，姿態(tài)大方，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里情義流轉(zhuǎn)，萬千語言似乎都融在那眼神的一瞥一轉(zhuǎn)之間。

　　好一雙會說話的美麗眼睛，真正是靈動非凡！

　　此女姿容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可，配上這樣一雙眼睛，猶如畫龍點睛般，實現(xiàn)了從量變到質(zhì)變的突破，蛻變成了芳華無限的絕代佳人。

　　初語暗暗驚嘆！

　　怪不得司馬家的皇帝，最后會舍棄了瑯琊王氏的女兒，而挑了太原王氏的女兒做了皇后。此女定然不容小覷，必有其過人之處！

　　“玉兒，恭喜七哥回家，恭喜七哥有了結(jié)拜的小弟。”王玉兒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姿態(tài)端是灑脫無比。

　　她將美目投射到初語身上，笑語吟吟地說道，“七哥對這位小哥兒真好，剛才過來時，我看到七哥幫他夾菜，斟酒，還不時耳語，真真是好生親密，都讓我有些嫉妒了?？磥?，在這位小公子身邊，我們這些親兄弟姐妹都要靠邊站了！”

　　她話語一落，桌上各房相陪的嫡出少爺和公子們面色俱是微微一變。

　　好一個王玉兒！嘴上功夫真是了得！既挑了撥離了間，又讓好事的人們對他與王涵之的關(guān)系起了齷齪的疑心。

　　好一個一石二鳥！

　　好一個一箭雙雕！

　　不虧是以后要做皇后的人，這心謀，這算計，可真不像是出自一位豆蔻少女，分明是一只老謀深算奸詐狡猾的老狐貍！

　　初語剛要開口自辯清白。那邊，王涵之卻淡然說道，“多謝！只是，是是，非非謂之和，非是，是非謂之愚。六妹妹，你馬上就是入宮之人，更需謹(jǐn)言，慎行，否則一時口舌之快，那有可能不僅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zāi)，也會影響家族運勢起伏?！?p>　　一番話說得頗是語重心長！

　　初語不禁暗呼痛快。她怎么沒有料到，她那謙謙如玉宛如明月清風(fēng)般的大哥竟然會如此地腹黑！

　　好，好，太好了！

　　看著那嬌嬌女吃癟語塞，黑著臉，鎩羽而歸，初語心情大好，她熱情地招呼著桌上頗有些呆愣的眾人，吃菜，喝酒。要不是稍微有些顧忌，不想讓大哥成為笑柄，她甚至想拉著那有些尷尬卻又舔著臉想要巴結(jié)王涵之的眾人，唱著小蜜蜂，來劃拳喝酒。

　　你方唱罷，我登場！

　　一對年輕的夫妻，并肩而行，相攜而來。

　　那青年男子，身著一襲華麗的紫色長袍，腰帶是同色的水云錦緞，上面點綴著精美的白鶴刺繡。行走間，隱約可見衣襟邊和袖口處的金線在閃閃發(fā)光。他的面容俊秀，華貴不凡，與王七郎約莫有三分相似。

　　如果說，王七郎是那漫長歲月中熬過濃重黑暗，和浸骨蝕肉的層層磨礪，才打磨出來的得以見天日的深海稀世珍珠。那么，此人，則是養(yǎng)殖場里，錦繡堆里精心培育出來的上好珍珠。若沒有這稀世珍珠珠玉在前，那這上好的人工珍珠倒也是難得。

　　此時，這人工珍珠已然走到近前。他面上的笑容，和煦可親，使人如同沐浴春風(fēng)?？墒?，仔仔細(xì)細(xì)地瞧去，卻發(fā)現(xiàn)他的笑容根本不達眼底。相反的，他那漆黑的眼眸，黑暗幽深，仿佛是最深最深的海底，有小股小股的暗流在不斷地潛涌旋轉(zhuǎn)。

　　這股黑暗的激流，有一天，會不會變得越來越大，最后突破海面，沖天而起，變成摧天滅地的颶風(fēng)或海嘯，此時，倒是不得而知！

　　“七哥，十一弟敬你，歡迎你回家！”他笑容燦爛，如同秋日的陽光。說罷，一仰頭，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好一個裝逼的高手！好一個面具完美的假面人！

　　初語暗暗腹誹：哪怕是心里面恨得要死，面上卻分毫不露。這古人怎么一個比一個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