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辨我是雌雄
“哎你還敢還嘴!這些年當小子當上癮了吧?!老身跟你講,你如今已經(jīng)十五歲了,是該脫掉這身小子的衣服,換上大家閨秀的裙裝了,以后你就不是我程家二公子,你是我程家二小姐,知道了嗎?!行事得端莊穩(wěn)重點,不可丟了我程家的臉!“
老太太年歲雖高,但仍舊身體健朗、中氣十足。她把程讓好一頓訓(xùn),這才將圣旨寶貝般收起,拄起拐杖回了屋。
“二弟,那三皇子可是京城多少閨女的夢中情人啊,你可得好好把握機會,錯過了他,以后指不定還能不能遇上這么好的呢?!背套尩慕憬悖虊糇吡诉^來,輕聲安撫她。
“是呀,二哥,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嫡女,我們是庶女,你的身份高貴,能夠配得上當朝皇子,可我們呢,再傾慕皇子,也高攀不上啊……你可得珍惜啊?!俺套尩拿妹贸搪兑踩缡钦f道,語調(diào)有些陰陽怪氣的。
因為程家平日里將程讓做男孩養(yǎng),程夢和程露也都把程讓當做兄弟而不是姐妹,即便現(xiàn)在她要嫁人了,這稱呼暫時也改不過來。
尋常人家的姐妹之間多有隔閡,但因為程讓性子像個男孩,所以程夢和程露這對姐妹倆并沒有太仇視程讓這個嫡女。心中甚至還常常憐憫她,畢竟,性子這么野的一個女兒家,又紈绔又白癡,被全城人看笑話看了這么多年,的確沒什么地方好讓她們嫉妒的。
姐妹倆的話叫程讓聽得一愣一愣的,敢情她嫌棄得不行的那個三皇子,居然還是塊寶?
她癟著嘴,不服氣:“怎么,難道是女的就一定得嫁人嗎?他三皇子再好,我程讓也瞧不上眼,如果非要成親,我程讓寧愿娶個女人!”
此話一出,程夢與程露嚇得齊齊捂住了嘴!天哪,女人當然是要嫁人的??!嫁不出去的女人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的!還有她說……她說寧愿娶個女人,天哪!這種有違世俗的話怎么能說得出口?!
“二哥!這話你可真不能跟爹爹和祖母說!不然會挨板子的!”程露一本正經(jīng)地抓著程讓的胳膊。
“沒錯二弟,這話我們聽了也便罷了,娶個女人……你這種想法跟龍陽之好又有什么區(qū)別呀!可萬萬不能再提了!”程夢也嚴肅地叮囑著她。
有這么嚴重?程讓皺眉,她甩開姐姐妹妹的手:“好啦好啦,我記住啦,你們趕緊去繡花去吧,別再管我了?!?p> 說罷,腳下生風(fēng)地往自己院子走去,生怕程夢與程露會再追上來嘮叨她。
***
梧桐葉飄落似雨。
“師父,何為男人,何為女人?”程讓將一柄長纓槍耍得虎虎生風(fēng),她轉(zhuǎn)身一個回馬槍刺出,英姿颯爽的長辮一甩!側(cè)頭看向一旁教她武術(shù)的雷定國先生。
“男人,上陣殺敵,頂天立地!女人,閣中繡花,相夫教子?!崩锥▏种ぷ哟鸬?,一拳揍在程讓的腰上:“出槍時挺直腰!”
“我要做男人?!背套屨f道。
“耍個槍都耍不好,做個屁的男人!”
……
書桌前筆墨生香。
“師父,何為男人,何為女人?”程讓不耐煩地翻著一本嶄新的《女德》,皺眉問教她文化的何安邦先生。
“咳咳。”何安邦被她那黑亮迫人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虛。程讓被指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這小子不愿意嫁人他也是知道的。
一個小丫頭片子,被當做男孩養(yǎng)了十多年,突然要她嫁給另外一個男人,她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這個做師父的很理解、很同情她,可是,他也無能為力呀。
“與其說男人,我們不如談?wù)劸影?。所謂君子,就是男人中的男人,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胸中有經(jīng)緯乾坤……”
”談完了男人和君子,我們接下來談女人。君子是男人中的男人,那女人中的女人是什么呢?是淑女。所謂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末了,何安邦還不忘來一句總結(jié):“讓兒啊,你要做淑女的路還有很遠啊,來,先把這本女德給背誦了……”
“我不做淑女,我要做男人?!背套尮V弊?。
“咳咳咳。早點背啊,明日為師再來考察你?!焙伟舶钛凵耧h忽,腳下抹油,已經(jīng)背上書囊溜走了。
***
程讓對于自己性別的認知,起于十二歲初潮來臨之時。
那日,她尿尿完后,正吹著口哨提褲子呢,一低頭,竟發(fā)現(xiàn)自己的褲子沾了血!
當場嚇得哇地一聲哭了!
“爹爹,爹爹!讓兒得病了!讓兒要死了!”她旋風(fēng)般撲進了程恩的書房。
在她的認知里,自己是男孩兒,私密部位出了血,她第一反應(yīng)當然是找爹爹。
可卻不想,向來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爹爹,這一次卻支支吾吾半天沒能開口。最后,爹爹叫來了娘親,娘親關(guān)上了小房間的門,給她上了一堂懷疑人生的課。
她不是男孩,她是女孩兒……
她當時覺得天都塌了,捂著大姨媽絞痛的肚子,流下了一滴“男兒淚”。
難怪小男孩們都嘲諷她不能站著尿尿,難怪爹爹娘親不準她和別的小男孩一起光膀子下河游泳,難怪那些大人在看到她時,都會偷偷笑她是沒把兒的假小子……
她曾經(jīng)不懂的一些東西,在這一瞬間,全都明白了。
她是女孩兒,但她八字不好,克父克母克親朋,所以,她得做一個男孩,壓壓八字的陰氣。
自那一天起,她開始變得紈绔,和京城里的各種二世祖?zhèn)兓煸谝黄穑腥藗兡芨傻氖虑?,她都要去干一干,甚至比他們干得還要出格!時日一長,她竟混成了那群二世祖?zhèn)兊睦洗螅?p> 也是從那天起,她學(xué)武比學(xué)文要更加賣力,一個人撂倒四五個漢子不在話下!全京城的紈绔更是沒有一個能單挑贏過她的!
她越長越大,容貌與身段越長越出挑,玲瓏有致的身段藏在了寬大的男袍之下,一張臉美得勝過京城任何一個青樓的花魁……但因為她行事做派完全就是個男人,舉手投足更是瀟灑爺們,時日一長,身邊的人竟鮮少再有把她當姑娘看的了。
就連小時候嘲笑過她蹲著尿尿的男孩們,如今也都屁顛屁顛跟在她的身后,恭敬地尊稱她一句“讓哥”!
她,程讓,是一個讓全京城男人都服氣的“真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