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從哪來?牛金春沒問,知道問也白問,魯達(dá)不會說,只管喝就好。兩人一人一瓶,同時拔開塞子,仰脖子一口下去,酒就不見了小半瓶。酒有點(diǎn)沖,一陣辛辣燒得嗓子眼火辣火辣的,牛金春忍不住吼了聲,火氣泄氣,一股甘香在口中迴蕩,不由喝道:“好酒……咦……”說著不由懷疑地看著魯提轄,問道:“這酒……從哪兒弄來的?!”牛金春平素也是好兩杯之人,這也難怪的,又有幾個當(dāng)兵的不好兩口呢?!但十?dāng)?shù)年來,從西域來的所謂的葡萄美酒,或者江南路紹興老酒,牛金春都喝過不少,像如今這甘醇可口,齒頰留香讓人無窮回味的白酒還是第一次喝上,憑魯達(dá)這個大老粗,能弄到這酒,當(dāng)然就不無疑問了。魯達(dá)打了個“呵呵”,卻仍無法避開牛金春的眼光,只好搓搓手道:“那個……哥哥,其實(shí)咱這次來呢,是……”停了一會,又忽然道:“是想哥哥了,得了好酒就來醉上一口,呵呵……”牛金春一聽,這粗貨,還和自家耍起心眼,不說是吧?!于是佯裝一板臉皮,塞上酒瓶,扔了回去,也不說話,起來就走。魯達(dá)本能地抄起酒瓶,心下大急,追上去腆著臉道:“哎呦,哥哥別走,好哥哥聽俺說,別走。”牛金春知道不能過火,轉(zhuǎn)過身來,只看著魯達(dá)不說話。魯達(dá)黑臉一紅,垂著頭道:“這個……”一咬牙,抬起頭來道:“其實(shí)俺……俺惹了官非,才來找哥哥幫忙的。”跟著將三拳打死鎮(zhèn)關(guān)西之事述了一遍,牛金春聽得訝然,不過這魯達(dá)還真做得出如此魯莽之事來,不由不信,于是問道:“那汝是來投奔俺的?”不料魯達(dá)搖搖頭,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小種相公說了,只要俺勸哥哥回秦鳳軍去,俺那事其為俺擺平,而哥哥以前的事也既往不咎,官復(fù)原職,哥哥還做都指揮使。”魯達(dá)一鼓作氣,快速地將話說完,才松了口氣,看著牛金春,等其反應(yīng)。
牛金春十分詫異,別說魯達(dá)只是個小小的提轄,就是自家比之大好幾級的都指揮使,在秦鳳軍里這許多年了,還沒見過小種相公呢,也只是在那份革職公文上見過戳著“種師中”三個字的私章而已,這魯達(dá)何幸之有,竟能入得了小種相公的法眼?心里不由起疑,問道:“這酒也是小種相公的?”牛金春雖然被種師中革了職,還是心存敬畏的,畢竟其乃高高在上的人物,手下像自家這樣的都指揮使沒一千也有好幾百呢。魯達(dá)打著呵呵,道:“有好酒只管喝就是了,管……”“不說?”牛金春一瞪眼,魯達(dá)慌了,馬上答道:“嘿,這酒是那個侯亮給的,俺也不知是否小種相公的?!迸=鸫侯^腦一轉(zhuǎn),心里已有底,又問道:“那么說來,魯達(dá)是沒見過小種相公了?!”魯達(dá)老臉一紅,尷尬地道:“咱一個小小提轄,哪能見著那天上人物,這不笑話俺老魯嘛?!”牛金春呵了聲,心里已徹底明白了,這傻老粗被人利用了。
魯達(dá)被牛金春問多幾句,就將秦鳳軍之事像倒筒里豆子般,一下全倒了出來,牛金春心里冷笑,暗自道:“原來是趕不過來才出此下策,只可惜小種相公英明一世,糊涂一世,自家與魯達(dá)的交情是生死之交,豈會對自家隱瞞呢?”牛金春算是看透了秦鳳軍那些把戲,當(dāng)時自家身陷冤屈,那些同僚不幫忙就算了,落井下石的不少,更甚者還想了結(jié)自家性命也大把人在,唯這魯達(dá)還出頭鳴不平,奈何人輕言微,沒有啥作用,最后還是自家經(jīng)人指點(diǎn),許了侯亮不少好處,才得以茍全性命,落得革職歸田的凄境,這秦鳳軍上上下下都是壞坯子,再回去也是不知哪一天被害了。牛金春想得明白,于是搶過魯達(dá)手上那酒瓶,又灌了一大口,才道:“兄弟,哥哥如此下場,差點(diǎn)家破人亡,皆拜秦鳳軍所賜,俺是不會回去的,兄弟請回去向小種相公稟個明白,俺只為救俺的閨女?!闭f著又喝了一口,酒瓶子就底朝天了,順手一甩,飛得遠(yuǎn)遠(yuǎn)的,“哐當(dāng)”一聲砸在一塊石頭上,又彈了回來,在地上打了幾個轉(zhuǎn),竟沒有碎,看得旁邊的牛百葉眼睛瞪得圓圓的,上前拾起瓶子,看了起來,詫異地道:“咦,這瓶子砸不爛么?!上面還有字……”
情況隨著這話急轉(zhuǎn)而下,牛百葉不認(rèn)識字,魯提轄也是大字沒認(rèn)幾個,而牛金春呢,也就只認(rèn)得經(jīng)常行文傳令也幾個將官的名字的字,至于種師中三個字,也只是猜測的。這瓶子底下那個是啥字已不重要,看牛金春的反應(yīng)就知了,酒喝得快,藥的反應(yīng)也來得快,牛金春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魯達(dá),還沒來得及說了個字,就轟然后倒,口吐白沫,臉如紫冠,四肢抽搐,那模樣不是中了烈毒,還有啥可能?!牛百葉嚇傻了,魯達(dá)也懵逼了,腦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搞不清咋回事,這酒分明自家也喝過啊,咋又沒中毒?!魯達(dá)還在懵逼,腰眼被人捅了下,又聽得那人小聲道:“快走!”魯達(dá)扭頭見是與自家同來的伙伴,不由皺了下眉頭,魯達(dá)雖然粗鄙,卻不全蠢,心里已然有了想法,一手抓住那人的衣領(lǐng)襟,提將起來,怒目逼視其雙眼,暴喝一聲,響徹如雷,嚇得那人趕緊捂耳,卻已來不及,雙耳開始滲血出來。魯達(dá)一看,壞菜了,別將人吼死了才好,于是趕緊問道:“藥,解藥在哪?”奈何那人如蔫了的菜葉子,那頭已開始往一邊耷拉,眼看就不行了。魯達(dá)“啊”了一聲,拼命晃了幾下那人,還是慫了下去,“啊……叔兄!”那邊的牛百葉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一舉撲了上去,看著渾身抽搐的牛金春不知所措。
魯達(dá)不敢走,若走了就坐實(shí)了自家下藥殺人了,但留在此處又不知該如何,殺人會,救人就別想了,從來沒救過人,而自家的小命還是牛金春從西夏人手中救回來的,此時一屁股坐地上,看著圍在牛金春身邊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人,一臉的茫然?!岸奸W開!”一聲暴喝,跑來一個古銅色肌膚的漢子推開眾人,一把將地上的牛金春拉得半坐而起,讓其靠在自家身上,一手捏開其嘴,一手食指伸進(jìn)直摳其喉嚨,牛金春立即猛地抽搐一下,突然猛烈地嘔吐,那人又趕緊將其放側(cè)身,頭也側(cè)到一邊。待牛金春稍稍停下,那人伸手又摳,牛金春又嘔了一輪,如此這般,直到牛金春嘔到無所嘔,只有黃膽水了,那人才要來水袋,灌其一口水,又將人搬到一個干凈一些的地方,讓其平躺著??粗=鸫捍?,臉面寡白,毫無血紅,但大家都明白,人是搶救過來了,紛紛對那人刮目相看,牛百葉更是對其便是三個跪拜,道:“多謝柳寨主救命之恩!……”邊拜邊念念有詞,頭而磕得呯呯響。
沒錯,救人的是柳時丁,因在柳葉寨里施手救了牛金春的媳婦和老爹,牛金春遂尋了個借口從赤鳳凰那兒將人要了出來,這流民食不裹腹,衣不蔽體,難免就會得病,若鬧了瘟疫也就不得了了,慣了行軍打仗的牛金春熟悉這道理,于是才要了此人來協(xié)助,結(jié)果有其在此,許多本已得病的流民都被治好,這也是流民愿意留在牛金春這邊的原因,這恩威并施的道理,做過將官的牛金春自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