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妖怪,不吃……”
怒吼化作回音在溶洞內(nèi)回蕩,久久不息,徐子麟臉上爬滿了文字,消不掉抹不去的字跡直往肉里鉆,如蝕骨之蟻附著在身痛癢難耐,雙手死命的抓,直到道道血痕縱橫交錯,卻難抹似紋身般的字跡。
“無用,天書已決掙扎無非徒勞,勸汝莫枉費心機。”
書中仙子蓮步輕搖走上石案,放下手中繒帛平鋪石案,動作甚是細致生怕是磕著碰著,直等帛書完好的回歸原樣,才輕吐一口濁氣,壓根不曾正眼瞧過一眼子麟,置若罔聞。
“你,你對我做了什么?”徐子麟痛苦的嘶吼。
書中仙子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并未答話,緩步走下案階立在子麟面前,眼眸半開半闔,眼中閃爍精光,抬手一招子麟似牽線木偶立起身子,無論他如何掙扎、如何反抗,一切皆是徒勞。
“汝該去了?!?p> 一言出,書中仙子隨手一揮,狂風突起,徐子麟騰云駕霧翻轉的不見蹤跡。
……
天公祠堂,徐贛坐在太師椅上品茗,端著一盞茶涼了也不自知,更是不知茶中滋味,心神全情投入在祠堂里懸浮著的畫中,不時的瞄上一眼,坐立不安如坐針氈。
身畔坐有一人,面色蠟黃似久病初愈,坐於輪椅行動多有不便,時值二月天身穿青緞小棉襖,頭戴瓜皮帽子,椅子上鋪著一層厚厚的棉絮,嚴嚴實實的裹著腳踝像是在過寒冬三九天,頸脖子縮在衣領里只露出半張臉面。
“咳咳,爹,你也別太過擔心,子麟這孩子應無大礙。”
徐天賜每念一句便咳嗽一聲,短短的只字片語對他而言何其艱難,像是非要把肺給咳出來才會好受些。
徐贛放下手中茶盞,伸手輕拍徐天賜的手背,道:“兒??!但愿如此,待會出去我再給你配一劑藥,或許能讓你好點?!?p> 徐天賜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強顏歡笑道:“爹,孩兒這病不礙事都是老毛病了,吃一劑和不吃也無差別,您就別替我操心了?!?p> 徐贛欲言又止,伸手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默默無言。
懸浮半空中的水墨丹青徒然動了,轉眼組成一幅天干地支陰陽雙魚圖,圖不停的轉動,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向外倒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向內(nèi)旋轉,陰陽雙魚一黑一白陣開啟,金光一閃吐出一個人來。
子麟出現(xiàn)在了祠堂之上。
徐贛和徐天賜對望了一眼,彼此眼中各是看出了驚訝,異口同聲的叫道:“這么快?”
徐子麟狀若瘋魔不停的在地上打滾,雙手渾身亂抓瞎撓,好似身上有千百條毒蟲,奇癢難忍。
“麟兒,麟兒你怎么了”
徐贛關心則亂沖上前去制止,不想子麟像是瘋了一樣手腳不停,嘴里發(fā)出連串嗚咽道:“癢,癢?。∪矶及W,好癢啊!好痛。”
徐天賜聞言腦袋嗡嗡作響仿佛天旋地轉,勉強支撐著椅背立起身子,雙肘關節(jié)一軟又掉了下去坐回輪椅,指尖止不住的狂顫,喃喃自語道:“莫非也於我一樣,天?。 ?p> 徐贛不是沒聽見而是不敢聽,急的眼淚唰唰的往外涌,老淚縱橫,急急忙忙扶起子麟入懷,雙手扯開衣領,定睛一看,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汩汩黑氣猶如實質(zhì)附著肌膚之上,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麟兒,麟兒快告訴爺爺,你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徐贛嘶聲厲喝,嗓音中帶著破音也不自知,歇斯底里。
徐子麟勉強睜開一絲眼縫,伸出顫巍巍的手指,嘴里喃喃道:“吃,妖怪,她要我吃妖怪。”
“吃妖怪?你口中的她是誰,她為何要你吃妖怪,麟兒,麟兒”徐贛狂叫道,但他得不到答案,徐子麟痛癢的昏厥了過去。
“來,來人啊!快來人??!”徐贛放聲大喝,聲震祠堂。
……
無徵村有一處偏僻的院落,院落不大卻處于村子中心,分前院和后院之別,前院鋪滿大大小小的藥斗子琳瑯滿目,濃厚的藥草味厚重的化解不開,踏過前院來到后院廚房,濃濃的火氣鋪面而來。
“快,快啊!大家可等著呢!”
廚房門口傳來一聲大喝,急急奔來一青年人扯著嗓子大叫,此時正值二月天,似乎對他而言并不寒冷,上身只穿一件露袖的小白褂,下身只套薄布單褲像是在過三伏天,紅光滿面額頭微微見汗。
“催,死命的催,這藥不要時間熬?。』鸷虿坏侥睦飦淼盟幮?,我可比你還急。”
廚房內(nèi)一女孩拼命得對著爐火扇扇子,火力旺盛,煙熏火燎,火爐上的藥罐冒氣寥寥青煙,看樣子還需多個時辰方能煎好,可青年人是等不急了,沖入內(nèi)廚伸手探入旺盛的火焰之中,抓著藥罐雙柄,喝道:“我來再給你加把火,你可勁的扇。”
女孩瞪了一眼,道:“知道了,你可得掌握著火候,否則要是搞砸了看你爹怎么收拾你?!?p> “費什么話,這不是急嗎!”
女孩也不再多言,從爐灶旁邊抽出一疊蒲扇,隨手向空中一拋扇子像落葉繽紛般落下,女孩渾身一抖,神乎其技長出手臂無數(shù),一手接著一把扇子對準爐火一頓猛扇,火焰順勢席卷而起。
青年人雙手緊握藥柄,身上白褂褲子著火也不去理會,一雙眼睛盯著藥罐,一刻不松開,直等火焰將他雙臂完全吞噬。
“怎樣火力夠不夠旺?”
多臂女孩活像個八爪魚似的,扇風之際也不忘給自己摸去額頭汗珠子,熊熊烈焰把她的臉映的一片通紅,煙灰跟著附著在了臉上,眨眼間變了個大花臉。
“不夠,才這點火藥罐都沒焐熱,沒吃飯啊!”青年人劈頭蓋臉的吆喝一句。
多臂女孩像是惱了,對他急翻個白眼,惱怒的道:“好,嫌不夠是吧?我就讓你火個夠,風來。”
女孩忽然站起了身子,展開似千手觀音一般的手臂翩翩起舞,說是起舞倒還不如說是轉陀螺更為恰當,雙腳身子翻飛不停旋轉,未有過片刻停歇,手中的蒲扇都出現(xiàn)了殘影,令人眼花繚亂。
風助火勢,火助風勢,強風吹在青年臉上,臉皮蕩起層層波紋,他非但不感覺難受好像很是受用,迎著風大喝道:“這才像個樣。”
狂風不僅吹得灶臺內(nèi)的篝火,也將整個廚房翻了個遍,木勺子、筷子、碟子、盤子也跟著在疾風中勁舞,屋子里翻了天,天翻地覆。
青年人眼珠子跟著漂浮空中的零碎轉動,轉了兩圈,突然大喝一聲:“停?!?p> 多臂女孩根本停不住腳步,像是喝醉了酒一樣腳下虛浮,摔倒在地,她一停下四周的零碎物件也跟著停了,“乒乒乓乓”的摔了一地,一片狼藉。
“得了,藥好了”青年人唱了一聲諾,端起藥罐子便跑,跑出廚房之時還不忘取個干凈的瓷碗,玩雜技般的頂在頭上,一路小跑的往后院里趕。
后院門口來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舉父和猙娘位列前排,后面是三個貪酒的老兒,接下來的中年、青年人各是來了不少,大家伙圍在后院內(nèi)翹首以盼。
“讓一下,讓一下,藥來嘍!”
青年人耍寶似的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直沖到后院門口才停了腳,舉父取了青年頭上瓷碗,順著藥罐倒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藥氣撲鼻散發(fā)著濃郁的芬芳。
猙娘接過了手,端著藥跨過門檻走了進去,身后的人都圍了上來,探著頭向里頭張望。
“猙娘把舉父一起叫進來吧!其它的人該散還是散了。”
郎中白澤迎了出來,接過藥碗晃了晃濃郁的湯藥呈琥珀色,晶瑩剔透。
猙娘答應了喊一嗓子道:“大家還是散了吧!有什么事晚點會通知,怎么都不動,是不是要老娘再說上一遍?!?p> 霸氣側漏的猙娘,嗓子一開猶如河東獅吼,圍著的人們立作鳥獸散,只有舉父一人留下,隨著猙娘走了進去。
臥室內(nèi)藥氣味很重,重得好比每個人的心情一樣,沉甸甸的能滴出雨來。